第十一章 0011

沈玉战云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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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眼神,沈玉前世见过很多次。

    但却从不曾仔细打量过他。

    此时看着他,才发现他即使是躺着,身材也比同龄人高大矫健很多,只是露在外面的半截双腿上缠着纱布,上面渗出一大片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两箭,一支射在他的后膝盖,一支射在大腿,现如今都被雪叟拔了出来,丢在旁边的桌子上,带着血和肉。

    可他却浑然未决,只是盯着她看。

    就仿佛,那两支带着倒钩的箭头,不是从他身体里生生挖出来的。

    沈玉眼尾的余光扫过那带血的箭头,眼珠颤了颤,强提勇气迎上他的眼神。

    大齐人杰地灵,瀛洲城的美男子数不胜数,斯文俊雅的有,温煦和美的有,威猛健硕的有,禁欲矜持也不少。

    可与他相比,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他是那种浓墨重彩的俊美,脸庞的轮廓就像是拿刀雕出来的,五官是一种极其张扬、又极其冷硬精美。但凡他出场,旁人都只能成为陪衬。

    尤其是那一双眼,更是深邃无比,宛如星野。

    时隔一世,沈玉再看到这双眼睛,不由泪如雨下。

    “王爷,你……找我?”

    她缓缓上前,整个人在颤抖。

    心疼、愧疚、夹杂着悔不当初,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前世的事情一股脑涌上来,她想道歉、想说自己已经不爱三皇子了,想说会好好珍惜他,到最后却一句都没说出口。

    床上的男人从她进门就看着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扫了眼前头,道:“你们都出去,本王和她有话说。”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给人一种不可忤逆的压迫感,就连长公主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起身离开了房间。

    沈缙和一众御医,也都退了出去。

    “你也暂时出去。”

    战云枭看向雪叟。

    雪叟的目光缓缓从银针上转移到他脸上,像是失了神一样。打量他许久,这才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沈玉和他。

    风被合上的门卷进来,吹得蜡烛摇晃了一下。

    沈玉看着他,莫名的,心脏紧绷了起来,有些紧张,“你……想跟我说什么?”

    许是心头沉了太多愧疚,她说话的语气变得很软。

    床上的人微微错愕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丝疑惑,随后眉心微微皱起,似在思索自己是否看错了人。

    之前的沈玉,对他厌烦至极,哪次见面不是恶言伤人,大呼小叫,比对待街上的叫花子还不如?

    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都在想,她大抵是想要他死,才会开心吧?

    刚刚叫她进来,不过就是内心执念作祟,想要见她一面,确定她是否真的还活着。再就是想问问……

    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沙哑道,“你过来。”

    沈玉走上前去,蹲在他的床边,和他面对面,想要伸手去抚摸那眉眼,手抬起来却又生生忍住,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压着眼泪,但嗓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眼底的诧异更深了。

    她难道不该说,“你怎么还没死”吗?

    但那双杏仁眼当中,担忧却是真真切切,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愧疚,真是叫他大开了眼界,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醒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男人微微凝眉,最后看着她问道:“沈玉,那日你约我去燕南山,想跟我说什么?”

    沈玉看向他,见他的眼底幽深似海,许多情绪百转千回沉沉浮浮,她便明白,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等在这里,想看看她怎么说。

    前世,她把他当傻子,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却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愚蠢得过分,他不满二十就能位极人臣,又怎么会连她那点儿小伎俩都看不懂?

    可笑她居然以为自己把他玩得团团转,觉得他真的如柳姨娘和宋婉晴说得那样,是个只会打仗的粗野之人,一心一意直奔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儒雅风流的三皇子。

    前世,眼瞎的人不是他。

    是她。

    是她害人害己,最后还连累他失去了双腿、武功、双眼、最后被人踩着脑袋活生生打死!

    想到前世自己伤害他那些事情,沈玉不知不觉握住了他放在枕边的手,哽咽道,“那日,我想告诉你说,等这个夏天过去,秋高气爽没那么多雨水了,我就嫁给你,再也不去外面野了。”

    也算是赴你那一场,八月十五团聚的约。

    眼泪湿了一脸。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是失而复得之后,再也舍不得松开的紧张。

    男人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手上,又从手上移到脸上,脑海里把她那一番话滚了一遍又一遍,眼圈泛起了一丝丝红,却又很快隐忍不见。

    很长一段时间,屋里谁也没再说话。

    沈玉看着他,他看着沈玉紧握着他的那双手,仿佛失了神。

    沈玉回神,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无地自容。

    战云枭十二岁入军营,十四岁出征,十六岁班师回朝封王,第一时间连皇上都没去见家都没回,就风尘仆仆冲到侯府来看她,迎接他的却是她的冷言相向。

    那年她八岁。

    小小年纪,却已经被柳姨娘教唆得不成样子不知轻重,不仅没有好好和他说话,反而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让他滚远一点,说自己就算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一个军旅出身,只会打仗的粗鄙之人。

    那天正是八月十五。

    傍晚的夕阳照在他身上,他身披战甲雄姿英发,星月兼程赶了几百里路,只想在中秋之前和她团圆。

    那满腔热血,就这样被浇了一盆冷水下去。

    直到此时,她都还记得他当时那个眼神。

    错愕,不解,受伤,仔仔细细打量她,一再确认,仿佛认错了人。

    “我不想看到你,你听明白了没有啊?听明白了就滚!”

    见他不走,她不耐烦的大喊。

    之后,便关上大门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柳姨娘在她耳边帮腔,说,“你父亲怎么会给你订下那样的婚约啊,他就跟个傻子一样,你让他滚他都一动不动的!还是三皇子好,温润如玉,从来不这样莽莽撞撞往侯府跑!”

    说的次数多了,她便越发觉得三皇子好,越发厌恶战云枭。

    后来,他又找过她很多次。

    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到最后口出恶言,让他去死。

    就连这次他重伤,都是她和三皇子联合算计的。

    现在,她跟他说要嫁给他,别说是他,就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沈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转移话题,“雪叟的医术很好,你应该……”

    很快就能好起来。

    话说到一半,一抹温热贴了上来,男人粗粝的指轻轻扫过她眉眼,嗓音低沉而温柔:“别哭,本王没事。”

    沈玉浑身一颤。

    前世,他临死之前最后一刻,就是让她别哭。

    一抬眼,便迎上他温柔至极的眼神。

    可这一次离得太近了,沈玉却明明白白看到,他虽然看着她,但那眼神却又像是穿透了她,从她背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眼神是没有焦距的,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

    沈玉不解,正要问什么,门突然响了。

    紧接着,传来雪叟的声音,“要换针了,有什么重要的话等好了再说……”

    沈玉回神,赶忙起身看向雪叟,一句“师父”到了嘴边,变成了“老伯”,紧张道:“王爷怎么样了?他的腿……还能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