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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到达长兴州府衙,程啸早领着同知等人迎出大门来了。
听说来的这位居然是个女将,程啸也给出了几分意外,毕竟知府给他的信上并没有说。
等见到真人,他心下又不免暗暗吃惊。
瞧她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模样虽然透着英气,但总得来说更像个举止大方的闺秀,却没想到已做到从五品的副千总——
南康卫里也有几位女将军他知道,但都是靠家世进来的,面前这位也不知道是靠的祖荫,还是真有这份能耐?
倘若是靠祖荫,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座权贵府上?
程啸面上笑微微,心里算盘免不了要打上几轮。
长缨对老狐狸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去点破。
坦白说她这次到长兴来,是主动跟南康卫指挥使谭绍请缨的。
根据前世阅历,再过三个月,卫所里将会有次晋职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她这次能从副千总再往上升一级。
但能够侯选的前提是她必须享有足够的资格。
眼下朝中虽小的纷争不断,大的战争却没有。
武将想要晋职,没有沙场操戈的机会,而只能凭借各种小范围平乱攒下的功绩为自己增加优势。
今早他们在庙会上盯住的那伙人,是蓄谋已久的匪徒,而他们此次目标就是程啸。
早在三个月前她就在收集这次事件的所有信息,不光是锁定了凶手,而且还一路筹谋到了如今。
再确切地说,匪徒起事的时间是在明夜子时。
明日城里除去持续的庙会还会举办花会,男女老少将盛装出行,人们将会因为这场盛会而疲惫早息。
子夜时刻正是月黑风高杀人的好时机,加之近来阴雨,连长缨都替他们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时机选择。
她清楚记得前世里看到湖州府归档的卷宗上记载,这次劫杀程啸的匪徒至少有二十人之众。
整个屠杀时间自第一声惨叫声传出来算起来,到最后火光骤起且人声渐了之时,总共也不过半个时辰,可见对方手段之利落。
程啸一家四口,外加同知夫妇在内,以及部分下人,一共十八具尸体。
当夜的惨象震惊了整个长兴州乃至湖州,由于太过触目惊心,翌年新的知州上任之后,甚至将州府重建在了离原址遥遥相对的城南。
事隔多年,长缨也仍记得当初在阅览这些记录的时候胸口紧绷得像根拉紧的弦。
“我已经着人备了桌小宴,将军且稍事歇息,回头我再来请将军入席。”
府里安排的是座别致小院,叫畅云轩,程啸安排人上了茶点后便笑眯眯说道。
长缨笑道:“程大人何必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
程啸打了个哈哈,出去了。
长缨深深望着他走出院门,而后唤来了其余人:“左右不过两日,都放机灵些。就照之前说的,没事把这府里格局摸摸,府里走动的人也摸摸底,干好了这票咱们心里才能有底!”
当初的记载写的虽未详细到全部还原的地步,而且就像是过去的几次行动一样,就算是记载的很详细,也事隔多年,有些细节她多少已经忘记。
眼下除去掌控着大概脉络,余下的细节还得仔细推敲琢磨,不过好在她筹备之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眼下待办的事情也并不多了。
按理说这次她同样有无比的信心,但想要在晋职之时十拿九稳她就得取得尽善尽美的结果。
除去救下所有人的性命,她还得拿住匪徒才以凸显功绩,否则顶多只能受个口头嘉奖。
吃力还不讨好,回头还不得让卫所里平日看她不顺眼的家伙给笑话死?
“话说回来,这些人杀这狗官究竟是为什么?”
冯少擎拿点心的时候也给她拿了一块,边坐边递给她。
她接了点心,吃了两口,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前世里长兴知州府一府被屠的真相成为了永远的疑案,反倒是户部侍郎陈廷琛的死,后来还传出了些许端倪。
只不过因为程啸官职低,又因为程啸之前已经遭遇过一次被劫,且身后又查出了贪墨的事实,于是好些人将之定性为了匪徒为劫财而下的毒手,影响也就远不如陈廷琛之死来得重大罢了。
对于程啸死于被劫财的说法,长缨其实是怀疑的。
程啸毕竟是官员,这些年在任上确实敛财不少,但在长兴,也不见得就真的富到了某种地步,别忘了城里还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贾。
倘若是为求财,那他们为什么宁愿杀个命官而不去挑个商贾大户?
若说是寻仇,程啸一个文人,祖上也是读书人,一般情况下,也没道理会惹上这么强悍的仇家。
再加上这些人满口官话,她就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寻常。
“那你先前说匪徒盯着程夫人另有用意又是什么意思?”冯少擎又问。
“因为如果他们真是为了劫财,就该直接盯程啸了,就像几个月前他在郊外遇袭一样。没盯程啸,有可能是怕打草惊蛇,也有可能是都盯了,但我们刚好只碰到了他盯程夫人而已。”
这些问题她也没有根据。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确有机会可以阻止那些人行凶。
程啸现在什么都不晓得,还满脑子只提防着她捉他的把柄敲他的竹杠——
他跟湖州知府狼狈为奸的那点破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按说死有余辜,可朝廷政务跟她无关,她只想借这个案子晋职,并不介意让他多活一活。
但她和身边的人也都只有一条命,可不想没头没脑地去送死。
这个中的内幕她可以不刻意挖掘,但一旦有什么异象,她也不能放过。
所以事实上,她虽然嘴上不说,但私下里仍觉得程啸会招来这么大的杀身之祸,本身就挺异常的。
她摇摇头,甩去这些思绪。
呷了口茶,看到冯少擎在认真剥花生,又问起他:“你最近写信给你家里了吗?”
少擎闻言,一张脸板起来。
“就你啰嗦!”
说完他两手搭着膝盖,绷脸坐着。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蹬蹬地走了。
长缨挑眉盯着他背影,老半天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