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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同母妃用罢了午膳,又心不在焉地叙了些空谈闲话,喻和欢便告了退,早早地回日暖阁去了。
说是叙话,其实不过是做个听自家母妃诉苦的人,光是坐着,看着眼前的各样佳肴点心,便是已经没了胃口。
每回说的话都是那般千篇一律,喻和欢即便是不去,都能想得到陈惠妃今日又要和她说些什么——要么,就是李贵妃那个儿子争气,又给大朔立了战功,在父皇面前出尽了风头;要么,就是皇后的那个儿子也争气,这回又代朝廷试探哪儿哪儿的灾情,在父皇面前出尽了风头。若这二者皆不是,那便是要说她自己的儿子如何无用,只知道守着满屋子的圣贤书,怕不是指着那破书堆里能给他蹦出个皇位坐坐……诸如此类,不论是她这个公主,还是满屋子的下人,都已经听得乏透了。
可诉苦的人又何尝在乎听者的心情如何呢。
对这样的道理,喻和欢是清楚得很,也明白得很。于是日子久了,她便连帮着二哥哥说两句话的气力也不再有。好容易听陈惠妃说完了那一长串儿的话,便以身子不适做理由,早早地回屋子去了。
回心知道,每回和陈惠妃一同用膳时,自家主子总是吃得不畅快——多夹两片肉便要被说成是饿死鬼投胎,多吃两块小点心便要被责贪甜嘴儿,甚至多喝两口汤,陈惠妃也要斥两句“失了公主仪态”、“丢了皇家脸面”。故而每回要去往主殿用膳前,回心都会特意吩咐了小厨房,让人悄悄准备些顶饱的东西,免得公主回来又饿着。
喻和欢也曾猜测,或许正是因着母妃这般的刁钻,又爱钻牛角尖,二哥哥才总是不愿意进宫来看望母后。即便是偶然进宫那么一趟,也是见过了父皇,说两句公事,匆匆便走。即便鸣鸾宫派人去请,二哥哥也以公务繁忙为由,逃之夭夭,把母妃气得一晚上吃不下东西。
可今日,看着眼前的饭菜,喻和欢也不知是怎的,也如被二哥哥气着的母妃一般,明明坐在平日最爱的事物面前,却是连口都不愿张开。
回心觉察到了主子的不对劲。想到今日她二人去了鸣鸾宫正殿一趟,便打了声招呼,让几个伺候公主用膳的宫女都屏退了,又趁着四下都没人的时候,将日暖阁的大门闭紧,这才放心地走到喻和欢身边,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累了?要是眼前这些饭菜不合您今日胃口,奴婢这便下去吩咐,让人再做一些新鲜口味给殿下送来。”
回心这丫头,平日虽时常有不中用的地方,但哄起喻和欢来,却总是得力的。喻和欢原本提着玉筷的手,这会儿估计也是没了力气,便把那双玉筷搭在了眼前的碗碟上,又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因何事烦心,不如与奴婢说一说。”回心心下猜着,自家主子许是心里正憋着事儿,便给她沏了茶来,递进她手里,道。“奴婢虽愚笨,但奴婢对您总是忠心不二,您有什么烦闷的事儿,便同奴婢说一说,或是拿奴婢出气也好……只是,奴婢不想您再这般闷闷不乐了……”
喻和欢便是连抬手接过那盏茶的力气也没有,听着回心把那茶盏轻轻地放在了她眼前的茶几上,喻和欢却如被打开了哪个匣口一般,忽而开口道:“回心,你今日可听得,夜阑同母妃说的哪些话?”
也不知回心是真没有听清,还是装作不知的模样,她摇了摇头,道:“奴婢昨儿夜里值夜,没休息好,今日主子们说话时,奴婢正昏沉着,故而未曾听清,还请公主恕罪。”
“一些小事,值夜这事儿本也轮不到你,下回便交给别人吧。”喻和欢有些无奈,这个丫头,就是这般冒冒失失,自己也愣是拿她没办法。“紫棠宫有了喜事,自然是大喜。可母妃说得也没错,若是母后真的育了一位公主,我这个大公主,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怎么会呢,殿下。”回心道。“圣上平日是最宠爱殿下您的了。虽说皇后娘娘的子嗣,身为皇族嫡出,身份总是不同了些,但圣上对您、对三位皇子,都是一视同仁,是您与娘娘多心了。”
“一视同仁?呵。”永宁公主唇角轻抬,冷笑道。“父皇待我好,这必然是真的,但若说一视同仁——回心,这话若是说与你听,你相信吗?父皇待大哥哥的好,谁都不是睁眼瞎,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哥哥身负赫赫战功,你看父皇可曾亏待过他一丝一毫?而我二哥哥呢,不过就是比起其他两位哥哥逊色了些,可我二哥哥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子!父皇竟冷落他至如此,我只做睁只眼闭只眼,但如今你既说起来,我便是气得不行。”
“可圣上待殿下您……”
“待我?”喻和欢长叹了一口气,笑道:“我不过是在母妃面前,说个样子罢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年幼时体弱,父皇将我送出宫去将养身子,许是出于好心。可这十几年来,我一人在尼姑庵长大,父皇却从未来看过我,哪怕恩准母妃出宫,来看我一眼,也从来没有。回心,我问你,若是如今母后真得了一位嫡出小公主,若是恰巧也是个身子弱的,你觉得,父皇会像当初待我一般,将她送去深山尼姑庵,十余年不管不问,也不见一面么?”
听到这里,回心没再说话。她从小跟着主子一同长大,在尼姑庵的那些时日,她记得清楚,如今回忆起来,也断断不想再回去一趟。看着主子微微泛起红晕的眼眶,回心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看着眼前那杯盏中早已凉透了的茶,一语不发。
“回心,拿纸笔来。”
半晌,喻和欢忽开口,要了两样东西。回心心中疑惑,问道:“殿下,这会儿是用膳的时辰,您要纸笔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回心便发觉是自己多了话,连忙闭紧了嘴,以为主子又要责骂。可喻和欢这次却耐心地解释,道:“我自小在尼姑庵长大,学的都是多结善缘,才结善果,从未曾有师父说过,要做个自私的人,害人性命。我的未来、前途,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母后何其无辜,母后腹中未曾落地的孩儿又何其无辜?既是母妃要下手,我若是明着阻拦,恐怕要断了我们母女的情分,不如将这消息送出去,给能帮得上忙的人,或许,也能赎一赎我与母妃之罪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