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先皇遗诏

堇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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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帝驾崩,举哀。

    朔北城主北溟寒设几案焚香,摆奠酒,表哀。

    从丧日起,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百日。

    南山书院两扇大门的狮头叩环上都挂了白布。

    千玄不敢出门,怕触景伤神,他整日在书桌前把伍禄从前写过的帖册拿出来看了又看,他从没收过学生送来的礼,唯有忆此来悼念。

    林深去冠之后,几天内给伍虞写了许多封信请太子密府的信使加急去送。千曲经常找林深打探伍虞的消息,但总失兴而返。

    到了入土这日,太子和几位重臣扶棺,丧队要一齐去东城苍宇山帝陵。各域长官率属素服出郊跪迎行礼,听宣后举哀。

    穿着丧服的南城城主、东城城主还有大臣们都跪在摆堂设位的灵殿之外,后妃和公主们按礼不可随队一同去帝陵,东城苍宇山的灵宫里,只有伍虞身在灵堂前。

    伍虞瘫跪在地上,视线定在那金丝楠木棺上的山水纹上一处,他怔怔地凝望,像是要将那贵木望穿,看看躺在里面的人。

    扶棺仪式已经结束,侍候伍禄的宫人从偏门进来,为伍虞带来了伍禄的遗诏。

    传位遗旨本是要由先皇侍监在伍虞的即位大典开始之时宣诏的,可是,伍禄多颁了道秘旨。要不是那宫人暗传消息,伍虞也不知道此事。

    伍禄状况危急的那晚,严令任何人不许通传给太后,后来知道消息的太后几度晕厥,她想见伍虞却未如愿,下懿旨传见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来,她便将伍禄寝殿里里外外的侍监都叫去问话了。

    但太后不知道,许多人也不知道,那个曾经常为伍禄研磨的宫女,才是应被注意的人。

    那宫人一入灵堂就要将秘旨展开来宣诏。

    “你何时开始在我父皇身边当差?”

    突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灵堂的氛围比方才安静的时候莫名添了份悲凉。

    “回殿下,两年前。”那宫人收起遗诏,忙跪地垂首恭敬地回话。

    “常京知道你吗?”伍虞的语气还是毫无波澜,但话是认真问的。

    “禀殿下,知道。”

    伍虞叹了口气,疲累地开口:“讲清楚些。”

    “是,殿下。因奴婢心细,性子又受耐些,管我的老妪瞧我顺心,暗荐助通我去了御书房专手研磨,想着我若出息了,还能照拂照拂她。圣上先前并不把我与其他宫女区别得来,而后有一次……”那宫人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继续说。”伍虞的话适时出口。

    “是,是……有一次,太后娘娘来送羹汤,圣上将先前描好的一幅丹青慌忙塞给我,嘱咐我为他收好,完成了这件事之后,陛下开始对我多了份信任,后来,我成了陛下的贴身宫女,在我之前有三个宫女做这份差事,常京应该只是把我当平常的婢女,他若想得多些,顶多会觉得我比较得圣意罢了,并未发现其他,我也没有受他盘问。”

    “他和你,谁与父皇更亲近?”伍虞追问。

    “回殿下,常京。奴婢不敢虚言,奴婢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需要以身保密护旨的奴才,全在陛下起意得早,栽培得早,运筹得早。”那宫人杵了杵身子活动了一瞬膝盖后继续欠身回话,“至于陛下最看重的心腹,还是常京,只是这个心腹,人人皆知他身份,行事难免会有不便。”

    听清楚之后,伍虞半晌没有言语。

    殿外的哭声此起彼伏,有一声婉转低回,有一声戚戚哀哀,那一声悲恸无比,后一声又呛气隐忍,真真假假无从辨。

    “你,为何不哭?”伍虞的泪顺声而下,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奴婢的眼泪哭干了……”

    “不,不是。”伍虞闭眼摇头,“你不应该这样回我,你不是个机灵的,你怎么不聊慰我?”

    那宫人赶忙叩头:“请殿下恕罪,奴婢不知如何安慰,怕失言冲撞……”

    “你不知,你怎会不知,你只是不愿再在这深宫待下去了。”伍虞的眼里是洞悉一切的意味,又暗藏几分凄凉,“你猜到我或许会感念你独忠父皇,然后放你走,对吗?”

    那宫人跪地伏首,久未回话。

    静默了许久后,伍虞左手撑地,右膝慢慢抬至腰前,缓缓起身。

    “罢了,你走吧。”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又叩首,道完对太子殿下的感激之意后,她直起了身子,但没有立即站起。

    “以前常看陛下书‘防’和‘守’二字于宣上,奴婢以为,这应是陛下得心之道……”

    “走吧。”伍虞向身后摆手道。

    “是。”

    不出片刻,灵堂前只剩伍虞一人了。

    “父皇……”

    伍虞站得离棺近了些,他的目光不知散落在了何处。

    “为君之道,在孩儿看来,精髓在于‘新’,毕生追求是为百姓造福……原则是不为一己私欲陷天下于不顾,要义是若能和议通联则不战,若有人危及百姓的利惠,那么,就算覆灭也要同他战……”

    伍虞认真地说着,他想象自己回到了那晚,他的父皇就在他面前,板着脸等他论一论为君之道。

    “一君,他可以有奇异的趣味,就算不被理解……若是他专心竭力把所爱之技精炼纯熟了,那也是一种获得。”

    “孩儿说的,您可还满意?”

    伍虞咽了咽滑到嘴里的一滴苦涩。

    “您若不赞同,就开口训我吧……对不起父皇,孩儿又犯癫了。”

    无比哀楚的一声呓语,是清醒之后的肝肠寸断。

    一瞬又泪眼模糊,伍虞忽地眼前发黑,他慌乱地伸手去触扶木棺,猛然间,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伍虞回过神来,忙转头去看。

    卷起的明黄色丝轴突地展开,祥云瑞鹤翻飞,巨龙腾跃。

    在其上,是伍虞熟悉的笔迹——

    恩师千玄,德誉笃厚,甚具声望,其女千曲,秀外慧中,娴静文雅,朕之子伍虞,有幸遇意中良人,朕愿顺遂天意成此姻缘,择孟冬十三为二人主礼大婚,迎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