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红丝翠?

堇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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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叠的青瓦在灰白的高墙上静静排列着,晕黄的太阳光被遮折得在侧墙上暗映了一排瓦峰的影子,秋风旋停循息,干黄的银杏叶沙沙轻落。

    冬歌在相府的侧院里挺直身子站着,她已经脱了金甲,身着一件冬青色里裙,外罩了同色绣?。

    一根暗红细带在腰间缠约着青色的裙裳,齐胸的裙子束紧之上,参差的兽牙串链垂在莹白如脂的脖颈上。

    这一身,突兀又戾气。

    裙子和绣?都是一个丫鬟为冬歌找来的自己的私服,绣?上原本的束腰被冬歌解了,她用自己原来衣服上的红腰带代替。

    不知道在往返南山的途中经历了什么,冬歌金甲下的红裙汗涔涔的,轻触上去都能感受到半湿不干的状态,林深发现以后便让人伺候她沐浴,吩咐女婢们帮她换掉身上所穿的。

    可谁能想到,偌大的相府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女子服饰。林深一时也不知道差人去买多大尺寸的,或者买何种样式的,急措之时,有一丫鬟拿出了她自己的衣服来。

    冬歌一开始根本不配合,林深大动肝火,把她指责了一通,最后一句的语气很重。

    “每次你一出现,总有事情会被你搅乱,能不能安分一点?”

    林深把手里的信张紧紧地攥住,怒目圆睁地看着冬歌,从南山到京城,冬歌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或许是被唬住了,而后冬歌便乖乖地跟着那小侍女去沐浴了。

    “林深,我回远西了,不必寻我。”

    ——衍析

    府里的下人为衍析取的纸应该是伍虞恩赐为新府置办的,那轻薄光滑的质地让林深很是稀奇,还有衍析的字,一笔一划虽然看着很是生硬,拼凑在一起却算是顺眼的。

    “那位姑娘执意要离开,小的实在劝不住。”小庞瞧见林深的脸色不太好,赶忙解释了一句。

    小庞是林深的得力近侍,昨日一整日都是他尽职地带着林深将相府里里外外都看察了一番。他做事周到,为人实恳,林深很赏识他。

    想必是小庞恳求衍析留句信给他的。

    林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张纸上,他脑中回旋的不是眼前的几句话,而是待发未发的某些事。

    之前凌蓝将昏迷的衍析送来了相府,他只身离开时,除了再三奉托林深照顾好衍析,最后也说不必寻他。

    不知在这一对璧人之间,有什么不见着落的事,让一向亲密无间的二人要隐忍着分开。

    更让林深忧心的是,伍虞的心系在衍析身上,他之前为了让伍虞眼不见能心静一些,所以提议请凌蓝和衍析二人来相府住。如今这二人先后失了音讯,要是伍虞问起……

    要是自己愚拙,实在扯不来谎,给伍虞坦白了衍析出走的消息,会否导致他与千曲的婚事因此搁浅?林深不敢再深想下去。

    心上一阵慌乱,林深面色沉郁地走出了相府。

    侧院的半边院落被落叶铺满,女侍们还未来得及将它们清扫干净,一袭鞭风便把它们连底旋起。地上豁开了越多鞭截的干净地,空中有清黄的叶子飞扬四散,墨发从头顶细带处垂竖的青衣女子在这一片纷飞的叶雨中利落出鞭,状似黑蛇的细鞭狠魅地舞着身子,女子的双足跟着时跃时跨,侧院的所有丫鬟都看呆了。

    舞鞭舞了将近半个时辰,余光扫了下周围众女婢惊艳的神色,尽兴的冬歌停下了动作,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俏皮一笑后迈步要走开。

    几个极具眼色的女婢大步跑上前,她们跟上了冬歌,絮叨着恳求她再沐浴更衣一次,冬歌耐不住纠缠就任由她们将自己拽了回去。

    生平第一次,她被这么多人伺候,也是第一次,她这样不自在。

    再度折腾了一番以后,冬歌身上的里裙由冬青色换成了白色的,绣?倒是未变,她的红腰带也未变,兽牙链也安然挂在雪白的颈子上。

    “姑娘,你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你舞的那是什么啊?”“姑娘,你与那些动舞羞魅妖娆的女子可真真是大不相同,看得奴婢心直跳。”“姑娘,你不仅容貌一等一,竟还身怀如此绝技……”

    冬歌更衣完毕一从寝房出来,扫院的女侍们一看见她就一个接一个地连连惊叹。冬歌正想热络地回应几句谦虚的话,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门的那个看上去年龄稍长一点的女婢严肃着一张脸对众人说道:“谁最想看姑娘舞鞭,以后便一人包揽她的沐浴事宜!”

    所有人瞬间拿紧了手中的扫帚,一言不发地埋头使劲扫地。

    伺候女子沐浴这种事,包含兑水、匀散花瓣、去浊垢、上皂荚,少说也得三个人一起做,若叫一人全干了,一定会吃不消,再说,冬歌姑娘舞完鞭一出大汗便要沐浴,一天指不定会沐浴几次,这样考虑下来……所有人都选择默默干活去了。

    “冬姑娘。”见其他人都安分下来了,那女婢缓缓转过头来开始对着冬歌说话。

    她真是心细得很,大概个把时辰前听林深叫了句冬歌就记下了她的名字。

    “代相大人还未娶亲便把你带回了府上来,姑娘你生得花容月貌,身量窈窕,性格又率直讨喜,我们都是长眼睛的,大人对你的心思不用猜我们也知道,只是,往后你的身份会愈加尊贵,可千万要注意仪态,别给人失笑了去。早闻大人甚得圣意,你若是哪天做了咱府上的女主子,往后避不了要见皇上,到时切忌过分轻狂,至于您擅长舞弄的鞭子,还是私下摆玩比较好,不要随意给外人显露,女子善习武在京城是罕见,若被谁知道了再给传出去,定有嘴长的人会传闲话,到时恐会于你名声不利,就怕人人背后都叫你悍妇,姑娘,居于朝官之家,一定要分外小心……”

    眼前人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她的声音轻轻细细,温温柔柔,絮叨起来简直像好几只小蚊子在争相交谈,听得冬歌直晃脑袋,想以此让耳朵舒服些。

    耳旁话音才落,冬歌突然回想到了方才话中某处,双眉愉悦一挑,黑瞳熠熠地闪着光,扬着嘴角问那女婢:“你是说,他想娶我?”

    那女婢还未来得及回话,站在她跟前的少女突然便神采飞扬地跑开了。

    “我去问他!”

    瞧着那个火急火燎的背影消失在侧院的洞门后,女婢憨憨地笑出了声,察觉到扫院的女婢们不约而同地向她投来了目光,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转身走进房里去帮着其他的小婢收拾屋子了。

    千里之外的阴夕山里,迷蒙的潭洞中,身处水中的人衣色泛着莹蓝,她面向着潭底,双眼像夏日炽烈的灼日,燃着触水生灰之势般的焦急。

    那个说要带她一起履行约定的青龙,那个善良细心的伙伴,那个总是担忧她会擅自离去的男子,如今任凭她怎样寻也寻不见。

    潭中的水冰彻肌骨,女子颤巍着动了动身体,不觉间,一滴咸意从她的眼里坠出,才一与明眸分离,一瞬便与这漫无边际的潭水融为了一体。

    本来也许会蓄在她眼里一辈子的泪,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那个满嘴对她说着喜欢、诚意诉说陪伴的人,顷刻就遍寻不着。

    良久,女子寂寂转身,慢慢向上游移而去。

    回到岸边的瞬间,她恍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过一霎,她便晕倒在了潭边。

    “映若,映若……”一声不知来处的低喃缓缓地,缓缓地引她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