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生气

顾安安傅瑾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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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枝扫了眼院子,幸好收工时伙计把做好的蚌粉都收起来放进一边厢房里,现场也没留下原料,外人一看也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宋鸣鹤要谈,她没什么好虚的,倒是觉得对方心大得可以,还有脸和她谈。

    陶枝不声不响地回了屋,宋鸣鹤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这画面颇有些讽刺,上一次两人这样对坐还是和离之时。

    宋鸣鹤四下打量一下,房间还像他走时那样,干净简单,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起来并没有过得很富裕,难道芙蓉粉并没有让她从中获利?

    陶枝心平气和地任她打量,语气如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事?”

    宋鸣鹤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他并不知道陶枝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门技艺,但尽管她做出了那样走俏的香粉,脸上也还是一片素净,白皙光滑,天然透粉。

    宋鸣鹤不由地想起吻在廖清欢脸上的感觉,仿佛在吻厚厚的脂粉,十分黏腻。看着陶枝干干净净的脸,他忽然漫无目的地回想了一下亲吻她的记忆。

    陶枝没等到回答,和他共处一室又实在难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宋鸣鹤回过神,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香粉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陶枝心里厌烦,却弯起唇角,笑容有点坏:“耳濡目染。”

    宋鸣鹤想便是这样,陶枝从前也不怎么用胭脂水粉,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他闲来无事告诉她的那些。但她却能凭着这些做出芙蓉粉,莫非是天才?

    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没早些发现陶枝在这方面的才能。宋鸣鹤眉心微折,柔声问:“怎么想的去找陈文隽?”为什么不找我?

    陶枝太了解他,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默默想:你也好意思?

    在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之后,你也配来问?

    如今宋鸣鹤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阿婆家每晚都熬的清粥小菜。她此时更愿意去对门呆着,哪怕被程漆刺两句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总好过在这里和宋鸣鹤干瞪眼。

    宋鸣鹤看出她的戒备,换了个话题闲聊起来:“已经这个时候,我看家里也没准备开伙,你晚上吃什么?”

    陶枝敷衍道:“不劳你费心,我饿不着。”

    宋鸣鹤淡淡一笑,此时也想起来从前她跟着自己吃过的那些苦,心底一软:“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

    话没说完,外边的院门“咣当”一声被人蛮力推开,紧接着是大步而来的脚步声。陶枝听出是程漆,从床上站了起来。

    程漆看着那扇闭着的房门,心头无名火更盛,一把掀开:“陶枝!”

    虽然带着股莫名的气,但此时程漆的出现还是拯救了她,陶枝连忙应声:“我在!”

    宋鸣鹤顺着看过去,见门口立着一个气势极为迫人的男子,身量颀长,面色冷沉,以宋鸣鹤从商多年识人无数的眼睛来看,这绝非寻常市井男子。

    他又看了眼陶枝,这男人竟能随随便便开她房门?

    程漆眼神极为不善,连余光都没分给宋鸣鹤,盯着陶枝:“过来。”

    宋鸣鹤顿时眯起眼。

    陶枝看了宋鸣鹤一眼,毫不犹豫地向程漆走过去:“说了晚饭别等我呀……”

    程漆满脸寒霜这才消融。

    宋鸣鹤站起身:“枝枝,你……在别人家吃饭?”还是个陌生男人?

    陶枝正想说话,程漆冰冷懒散的眼神已经扫了过去,一字一顿:“你有问题?”

    宋鸣鹤一怔,瞬间竟像是被毒蛇蛰住,一股凉意顺着脊柱上爬。可下一瞬那男人已经移开了视线,他皱皱眉:错觉吗?

    陶枝站在程漆旁边看着他道:“你想说的都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宋鸣鹤深深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但旁边那个抱着胳膊的男子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宋鸣鹤只好先告辞。

    他一走,陶枝长舒口气,坐下来揉了揉脸。

    她不明白,明明都已经两不相欠,为什么他还要三番五次地出现。每次见宋鸣鹤,不是恼火就是烦躁,总之没有好事。

    程漆冷眼旁观,看她一脸疲惫,心里不太好受,嘴上却冷笑一声:“你前夫?”

    陶枝捂着脸,不想提他,只闷闷道:“嗯。”

    程漆心里的躁意更盛。陶枝是个平和通透的人,连他有时故意的捉弄都不见她真的动气。可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一旦涉及她前夫,她的情绪就大起大落,好像为他所牵动一样。

    他抿起薄唇,眸色深不见底,忍不住掀唇讽刺:“之前来个老板,今天又是前夫,你院儿里挺热闹啊。”

    平时程漆没少戏弄她,她不想也不敢生气,总觉得可以算作程漆变相的亲近。可今天刚刚因为宋鸣鹤窝了一肚子火,听见这话,陶枝忽然忍不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竟烧出一丝红:“是够热闹,所以你出去。”

    程漆眉一蹙:“什么?”

    陶枝迎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慢慢道:“我说——你、出、去。”

    —

    第二天早上陶枝很晚才过来,垂着眼进了门,偷偷扫一圈,程漆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阿婆给她盛了面条,拉着她说悄悄话:“得亏你来得晚,躲过了那个活阎王。”

    陶枝心尖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问:“程漆?他怎么了?”

    程实背着书包往外走,路过她时摇头晃脑叹道:“谁知道,昨天开始就黑着张脸。”说完“啧”一声,“可怕。”

    陶枝一手拿筷子挑着面条,另一手在桌子底下抠着裙边。

    明明是他先过分的。

    大混蛋,还生气了。

    —

    宫城深处。

    程漆一身玄色银边宫装,沉着脸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玄色宫装的人。

    梁萧走在他身后左手,右边的葛话捅了捅他,小声:“哎、哎!”

    梁萧斜过来一眼,嘴不动:“干嘛?”

    葛话朝前边努努嘴,口型问:楼主怎么啦?

    梁萧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从今天早上程漆就沉着脸,梁萧都不敢上去说话。不过他们今天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穿过那扇漆黑的门,沿着幽深狭窄的楼梯向下走。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程漆脸上的表情就完全消失了,方才还眉飞色舞的葛话也同样面无表情。没有人说话,如同会呼吸的鬼影。

    这是天牢,皇城最深处。

    牢房呈环绕状,中心是一片空地。

    此时空地上高架起一个木桩,横钉在一起,带刺的铁链拴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南阳王。木桩下站着个黄袍男子,天子威严的目光扫过来一眼,然后回身拍拍掌:“带上来吧。”

    程漆和身后众人一脸漠然,隐藏在空地最外围的阴影中。

    还不到他出场。他只需要当最后那把刀。

    “……探使说你蓄有三千私兵……”

    “……兵械可是藏于西南深山密林……”

    “……你可知罪?”

    气氛越来越凝固,终于,到达某一个临界点,帝王的耐心消失了。

    皇帝扫向阴影之中:“——七。”

    其他侍卫太监纷纷退场,很快场中空旷得只剩下几个人。

    程漆一步一步走出来,缓慢地、一丝不苟地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精悍,块垒匀称的肌肉。

    ——自胸膛至腹间,却有一条笔直的黑线,似乎蠢蠢欲动。

    他走上前,掌心滑落一柄极薄的刃,黑色的细雾缓缓缠绕指缝。

    他轻轻地落下刀尖。

    —

    城西武馆,后院。

    程漆沐浴完,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

    这个时候通常没有人打扰他,但今天显然有个不开眼的家伙。

    老六推门走进来,一下下抛着手里的东西,“哟,累了?”

    程漆没睁眼:“——滚。”

    老六不仅没滚,还坐了下来,嘬着牙花子道:“你让我查的是什么玩意儿?女人的东西?”

    程漆这才睁开眼。

    老六啧啧几声,把那个小罐抛过来,程漆扬手接住:“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程漆瞳孔一缩。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这里边确实有个东西很蹊跷,”老六闲闲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东西是个救命的宝贝,要是利用起来,不得了。但别人用不了,也拿不着。”

    程漆低头看着手里的芙蓉粉,神色复杂。

    “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也没必要知道——尤其是那位,”老六朝他一抬下巴,从胸口比划了一条竖线,“你懂吧?”

    程漆没说话,对着那小罐发了很久的呆。

    老六百无聊赖,挠挠头:“今儿怎么不急着回家了?”

    程漆把芙蓉粉收进袖中,面无表情:“……有人赶我走。”

    老六惊了:“谁?谁敢赶我们七哥?为什么?”

    程漆沉默一会儿:“……因为她生气了。”

    “……”老六心想:女人。

    程漆不说话了,手上护腕拆了又系,半晌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六跟着站:“干什么去??”

    程漆停住,回过头,一脸理所当然:“找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