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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锦仪奔到了这间院子门前,她身后的远方,徐太后看也不看她,抬手招来侍女命令起驾回宫。
院门是被三只铜锁紧紧叩死的,外头有几个模样平常的看守的小厮,对横冲直撞的傅锦仪毫不理会,如泥胎木偶一般杵在门外。傅锦仪知道,这几个生面孔绝不可能是晋国公府的下人,而是徐太后亲自安排的。
她拼尽力气重重地拍了三下门,却只发出几声无力的闷响;她求助地看向那几位看守,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焦灼之下,她极快地绕到了后房。
“母亲”她尖叫道。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怔怔地望着,渐渐地,她看清了这间偏僻的小院正房里坐着的两个人影。
朦胧之中,她能够瞧见一人独自坐在屏风之后的贵妃椅上,身形微胖,模样很是老迈,正捧着一只青瓷描梨花的茶盏。而另一人,正倚靠在墙边上的宽敞的雕花大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卷了毛边的古籍。
傅锦仪看清这两个人影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母亲,是我呀你回头看看我”她叫着,因为那个坐在雕花床榻上的稍显年轻的女子,正是林氏无疑。虽不能看清面貌,但她手里捧着的那本妙法莲华经还是弘安师父的赠物,傅锦仪是不会看错的。
可惜,这屋子的窗棂明纸内侧,似乎还镶嵌了一层厚重的明瓦,这导致傅锦仪喊破了喉咙里头的人也听不见。
她无可奈何地站着,目光怔忡地望向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影。
这个人呃
傅锦仪的脸颊抽搐地越发厉害了。
冤家路窄这个词她今年已经在明觉寺里经历过一次了没想到林氏还能经历第二次和林氏一同被徐太后软禁在此地的,可不是晋国公府的太夫人、林氏相处了几十年的婆母李氏
自驱鬼符的事儿出了之后,李氏失去了徐太后的信任,在第一次大搜晋国公府时虽没能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但以徐太后的性子,她绝不会轻易放过李氏。傅锦仪能够猜到李氏的处境应该很艰难,但她万万没料到徐太后会把她和林氏两个关在一块儿
徐太后还真是个能人啊
她怎么想出来把这么一对婆媳冤家凑在一处
屋子里再也没有旁人了。傅锦仪知道,在大搜晋国公府的这场风波里,李氏所有的亲眷都离她而去,连亲生的儿子国公爷都站到了徐太后这一边。因此,徐太后需要软禁的人,只有李氏一个。
如今李氏和林氏两个住在一块儿
怎么说这对傅锦仪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林漪澜身上虽
有病根,这些年好生调养着、又一直修行佛法,虽称不上康健,好歹不是个病人。而那李氏,虽称得上硬朗,却是六十五岁的高龄。
林漪澜和李氏两人都被徐太后软禁了。
一个是被徐家逐出门户的弃妇,一个是涉嫌谋害徐太后生母的罪人,如今都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被徐太后死死地扣押起来这还真是公平啊
在这样公平的环境里,年轻的林漪澜显然不可能吃亏
傅锦仪有些恶意地想着,李氏这会儿肯定很不好过。
从前能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林漪澜随意欺辱,可现在两个被困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囚徒,真闹起来比的就是力气了
傅锦仪默默想象了林漪澜翻身做主、将李氏踩在脚底下扯头发的场景。
呃
不不,不对。李氏一个老迈的罪妇有何可担心的,她真正该考虑的,是徐太后。
傅锦仪暗自咬了咬牙。
她明白了徐太后的意思。林漪澜先她一步拜见徐太后,她在徐太后面前,应该是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话。
而最终,林漪澜也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选择,那就是顺从徐太后。
林氏满足徐太后心愿的方式,就是做人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徐太后最希望看到的。
身在淮南的徐策如今生死未卜,安定侯府只剩下两个女主人,一个是有孕濒死的傅锦仪,一个是多病柔弱的林漪澜。在她们当中,徐太后选择将林漪澜囚禁在晋国公府,将傅锦仪放出去。
她的选择很合理。其一,林漪澜是徐策的生母,傅锦仪只是他的妻室。妻室过世可以再娶,母亲却只有一个。想要威胁一个男人,所用的筹码最好是母亲而不是妻室;其二,徐策掌控城防营这些年,林漪澜热衷于吃斋念佛,从不插手政事;倒是傅锦仪,成为了与徐策心腹一样的左膀右臂,帮他周旋朝堂内外。徐太后想把事儿办成,理应动用傅锦仪这颗有用的棋子,而不是林漪澜这个没用的装饰。
傅锦仪静静地望着里头的人影。很久很久,林漪澜都不曾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她。
等她实在站不住的时候,她不得不艰难地挪着步子,在七夕的搀扶下缓缓离开。她走出一扇又一扇的拱门和高墙,当她再次从晋国公府的角门迈出来的时候,她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碧蓝的天空。
天气虽还有些炎热,倒也是秋高气爽之景。
傅锦仪的唇角缓慢地勾起来了。既然徐太后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做臣子的忌讳是贪婪。其实,就算做君王,太过贪婪也不会有什么好
下场。
徐太后想得到的太多了。明明已经是老迈的寡妇,却不肯清心寡欲;明明是先帝的皇后,却妄想延续新朝的权势。
傅锦仪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她垂下头,平静地收回目光。
八月二十五日的夜晚,北风呼啸而过之时,天气骤然凉了下去。
只是,京城的时局,却已经越发灼热如火,人心躁动难安。
而这种躁动,连佛门重地都不能幸免。
“安定侯夫人,安定侯夫人”明觉寺里,致远师父惊叫着,一路奔行至傅锦仪所居的竹林小舍,将竹门拍得震天响。
她拍得手都痛了,里头的锁扣才缓慢而凝滞地滑开了。傅锦仪的头发半挽着,一身雪白的细棉布里衣,外头随意罩了一件孔雀裘,淡淡道:“我不过刚睡下出什么事了”
致远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位瘦弱、貌美却通身贵气的侯夫人。
“这安定侯夫人,您,您是刚回来吗连发簪都”致远一向憋不住话,张口结舌地问道。
傅锦仪一把抚上自己发髻上插着的一支锦绣碧玉坠东珠的鸾鸟簪子。
致远师父说的没有错,她今日一早去求见太后,在晋国公府里耽搁了不少时候,后来告辞离开,又去了另外的地方也是一刻钟之前才回了这间竹林小舍,将厚重的朝服褪下,金冠散落,这支价值连城的、皇家作为诰命册封一同赏赐下来的簪子却还没来得及拔下来。
“致远师父猜错了。”她随意道:“是我在挑选明日佩戴的首饰,命人将匣子拿进来挑选试戴而已。怎么,致远师父有何要事”
致远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敢再追问了,大口地喘了两口气道:“安定侯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宫里头宫里头出事了”
傅锦仪朝她摆了摆手。
“宫中能有什么事儿再则,就算出事,咱们是在佛门里修行的人,怎能被那些俗务所叨扰呢。”
致远呆愣地看着她。
“您,您不觉得惊慌吗”她讷讷道:“您是大司马大人的正室,是太后娘娘亲封的郡主,您”
“我一直都周旋在皇族和朝堂里,是吗”傅锦仪轻声笑了:“也罢,致远师父如此兴师动众,容我换一件衣裳,随师父去前头瞧瞧吧。”
她顺手抄起了一件摊在床榻上的外袍那正是她方才换下来的朝服。白日里穿着觉得厚重,夜里风大寒凉,倒是正合宜。
很快,她随致远一同穿过竹林。
明觉寺大雄宝殿中,许多人都起
来了。
傅锦仪远远望着这座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傅锦仪和致远两人对视一眼,致远道:“夫人,咱们进不去了,就在外头瞧瞧吧。”
傅锦仪自然没有进去的意思。
不少衣冠华贵、却形色张皇的女眷从她的身侧匆忙地路过。这明觉寺既是国寺,在这个地方修行的香客们大都非富即贵。她看到了相熟的人,但大家都无暇寒暄。
她静静地站着。
“夫人,宫里头的三皇子出天花了”致远师父喘着粗气道。因为身材偏胖,她疾奔几步就要喘气:“听闻,这天花的症状不是今日才有的。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亲子,按着宫中规矩,出天花的皇子都是要挪出去的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小皇子秘而不发,还请了能耐的名医来诊治,几乎看见了治愈的希望,却不料到今日傍晚骤然恶化,皇后娘娘求助无门,只好奏禀了圣上圣上虽没有责怪皇后娘娘违背祖制,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思来想去将三皇子连夜送进明觉寺中做法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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