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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静姝平素便不喜有人守夜,是以她从船上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直到第二日才叫人发现。
余氏听得丫鬟来报,吓得魂都没了:“好端端的如何就突然不见了。”
又忙将伺候卫静姝的丫鬟婆子都叫来盘问一回。
四冬几个更是吓得哭起来,卫静姝是她们贴身伺候的,真要出点甚个事儿,她们一个都活不成。卫书启往卫静姝屋里头查探一番,再出来时便眉头紧蹙。
卫静婉一见,便更加忧心:“三哥,姐姐她会不会出甚个事儿……”
卫书启抬眸看得卫静婉一眼,又看向余氏,心思千回百转,终是没说实话,气哼一声:“这小丫头当真是无法无天了,逃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余氏大惊:“逃跑?”随即又气得一噎:“这孩子,当真是叫你爹惯坏了。”
虽觉不可思议,可想着卫静姝那性子,也未必干不出来,再者自打那丫头知晓要往京都去,便整日里头都没得好脸色。
卫静婉也不觉得哪儿不对,只担心道:“那姐姐会逃去哪儿?她一个姑娘家,岂不是很危险。”
余氏气得脸都青了:“快派人去寻。”顿了顿又道:“可上哪寻啊,依着她这脾性必定不会乖乖回云州去。”
又急道:“还是赶紧给你爹写信,挖地三尺也得把人先寻出来才是,万一有甚个事可如何得了……”
卫书启心中有事,自是不赞成,忙劝道:“母亲当冷静点,若是大张旗鼓的寻人怕是不妥,到底是姑娘家。”
余氏平素也是精明人,此番不过气得狠了,叫卫书启一点自然想到卫静姝的名声来,当下便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卫书启道:“依我看,母亲还是带着四妹妹继续赶路,我留下来寻三妹妹。
“对外便称三妹妹长了水痘,不适宜赶路,等我寻到人便再带她回京。”
又道:“我们出发迟,本就惹了祖父不喜,若是再为三妹妹耽搁,只怕回京之后母亲更加为难。”
一想到京都那头的璟国公府,余氏又是一阵气闷,气卫静姝不知轻重,气璟国公唯利是图。
可再气也没得法子,当下还得先寻着卫静姝要紧。
当日卫书启便抱着“三姑娘”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下了船,寻了家干净的客栈安置,又给云州的卫仁同京都的璟国公写了信快马送出去。
第二日余氏带着卫静婉继续启程。
留在客栈的婆子没得近身伺候,倒是不晓得三姑娘不见了,四冬几个却端着自个的命,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还真当自家姑娘得了水痘,日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卫书启虽未在卫静姝的屋里头发现打斗挣扎的痕迹,可却瞧见有血迹。
能不动声色瞒天过海把人带走的绝非普通人,卫家这些年在刀锋浪尖上过活,卫书启自然担心有人故意为之伤及卫静姝的性命。
他深藏这许多年,倒是为了卫静姝第一回动用了手下所有的能动的,四处查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那厢为着卫静姝的突然消失闹得人仰马翻。
而这厢卫静姝也寻到人来搭救李君澈,也幸得都是打渔为生的淳朴百姓,一听这兄妹两是叫水匪抢掠了,俱都气得牙痒。
如今朝廷不作为,水匪日渐增多,他们这些渔民十有八九也被水匪抢掠过,此番对着卫静姝同李君澈自然带着几分同情,将其二人划到自己人一脉来。
卫静姝瞧着那些晒得黑黝黝的大汉将李君澈抬走,心下一松,只觉自个的运气除了在碰到雍靖王府的人比较背之外,在外一向好到爆棚。
石渔村百来户人家,世代打渔为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卫静姝同李君澈的到来,一下子倒叫这个小渔村热闹起来,那些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瞧见卫静姝一身锦衣华裙,倒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私下便道:“这位姑娘的衣裳真好看。”
无不带羡慕之色。
卫静姝一无所觉,只是从自个的首饰里挑出对珍珠耳坠来,换了间屋子暂住。
屋主是位带着孙子相依为命的老阿婆,刘氏。
一个身受重伤,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寻了老弱妇孺的人家暂住再妥帖不过了。
那刘阿婆也是个心善的,一见人还受了伤,立时动作利落的将屋子收拾出来,又差自家的孙子刘阿牛去请村里擅长外伤的赤脚大夫来瞧一回。
李君澈叫人抬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昏睡了,那大夫来给他伤口重新清洗过,敷上创伤药,又开了药叮嘱一日三餐趁热喝了。
总归来说,死是死不了的,就是要养些时日。
屋子是借住的,熬药这等事儿自然得自个来,可卫静姝自来身骄肉贵,借了药煲同炉子,却不晓得是先放水还是先放药。
刘阿牛也不过少年模样,从山上砍柴回来,见她杵在那儿不知所措,就笑:“炉子都没点燃呢。”
卫静姝……
药是刘阿牛煎的,饭是刘阿婆做的。
卫静姝甚个都没做,还厚着脸皮就着半碗黍米粥用了一个干巴巴的窝窝头,末了这才捧着药碗同粥碗便躲到屋里头。
李君澈老早就醒了,因着伤口在腹部倒还躺着,却也将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卫静姝佯装甚个事都没发生,吐吐舌头,一边将两只碗放下来,一边道:“这儿的饭菜太难吃了。”
又问李君澈:“你先喝粥还是先喝药?”
李君澈也不戳穿她,瞧得一眼两只粗瓷碗,一只盛着黑乎乎的药汁,一只盛着黄色的米粥。
他神色一默:“喝粥吧。”
卫静姝念着他是伤者,难得的伸手将他扶起来坐好,这才又将粗瓷碗往他手上一放,跟着便坐到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怎么受伤的?”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君澈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淡淡的没什么味道,还觉得口感特别粗,真个似卫静姝说的那般,难吃。
这话卫静姝没法接,可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想起她好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过,却被他拐出来受尽苦难就气得狠:“别个杀你,你拖累我作甚个?”
李君澈眉头都未抬一下:“怕自个死了,没人知晓……”
又叹:“好歹,我爹娘生我一场,便是死了也好有人同他们知会一声……”
他当真是一点都不晦气,说得好像自个真要死了一般。
卫静姝本还想骂几句,可叫李君澈这卖惨的人设闹得说不出话来,轻哼一声觉得百般无趣,到底闭了嘴。
李君澈一碗黍米粥下肚,递了碗给卫静姝,又从她那要了帕子拭嘴。
眼见她被当小丫鬟使唤面上露了不悦,立时又夸道:“你心思倒是细腻,这住处安排得甚是妥当。”
卫静姝一下子尾巴翘上天,哼哼两声:“那是,本姑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
见李君澈低眸轻笑,又瞪他一眼:“费了我一副珍珠耳坠呢,这个大人情你可得记得才是。”
李君澈往她耳朵瞧一回,光秃秃的,张口应下:“回头我送你一副夜明珠耳坠,可比珍珠耳坠好看多了。”
卫静姝还真没戴过夜明珠的耳坠,当下便乐了,丝毫不觉得李君澈送东西给她有甚个不对的。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说话不算话,我可翻脸不认人的。”
李君澈低低笑,她什么时候不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卫静姝心情好了,也不计较方才被使唤的事儿了,嬉笑一声,将黑乎乎的药碗往他跟前一送:“喝药吧。”
李君澈神色变了变,轻咳一声:“那个药,还烫,放一放再喝吧。”
卫静姝捧着碗呢,正好温热,哪里就烫了,可见李君澈神色不自在,眼珠子一转特特问他:“你怕苦啊?”
“谁说的。”李君澈一本正经的道:“古人云养生之道,甚个吃食都是温热之时服用将好……”
话音还未落,卫静姝将药碗再往前递两分,都快凑到李君澈的唇边了:“古人说得对,如今将好温热,快趁热喝了。”
李君澈……
从屋里头出来,卫静姝再也没忍住,叉着腰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活了两辈子,才晓得李君澈竟然怕喝苦药。
一想到那些被逼着下棋的呕气日子,卫静姝到得今日总算觉得气顺了。
她笑够了,意味深长的啧啧两声,将两只空碗送到灶下给刘阿婆清洗。
刘阿婆见她神色愉悦便也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卫静姝冲屋子里头努努嘴:“诺,我哥哥素来不爱吃药,吃一回药比跟要命还痛苦。”
刘阿婆一把年纪了,闻言也跟着笑:“卫小哥瞧着一派老成,到底也是个孩子。”
卫静姝一怔,方才那股子幸灾乐祸也瞬间便散了,有人疼有人爱有人护着,谁乐意长成棵大树。她往那屋里头瞧得一眼,不知不觉中竟然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只可惜那几分同情并不曾维持多久。
刘阿婆家的房子并无多大,腾出来的那间还是刘阿牛平素住的。
卫静姝不惯同陌生人歇一处,便只好委曲求全的裹了被子同李君澈一头一尾的睡炕上,隔得老远。
不是在自个的地盘里,卫静姝再累也睡得不死,三更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得一阵水声。
卫静姝半梦半醒,半睁着眸子,借着窗柩上打进来的月光,就瞧见一个黑影站在墙脚处,不晓得作甚个。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卫静姝一跳,立时瞌睡也没了,万分警戒:“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那儿干什么?”
站在墙角的李君澈身子一顿,连带着那水声也一顿,他沉默半响,纵是面上烧得通红,却是四平八稳的应到:“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