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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冲天,大火无情,李君澈却是站在云州雍靖王府的喻人居前。
与他站在一道的是李君淳,他听到有人唤他“王爷”,也听到有人说“王妃还在里头”。
可李君淳负手而立,眼眸通红一片,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这场大火,没人知晓他此时此刻想的什么。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一句:“卫静姝,只有你死了,大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卫静姝”三个字叫李君澈心中一痛,连质问也顾不得了,箭步冲进火海中。
正屋内被大火烤得万分炙热,黑烟窜得老高,他一眼便瞧见卫静姝,她今儿穿了一袭真红撒花八幅裙,还是旧时那般娇艳。
只是,她端坐在玫瑰官帽椅上,泪流满面,神情绝望而又痛苦。
只一眼,李君澈便觉一颗心好似叫活生生的剜下来一般,痛得连呼吸都觉困难。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般大火也不晓得逃命。”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上前就要拉着卫静姝离开。
然而指尖穿过她的身体,她依旧坐在那儿,纹丝不动,眼眸的光彩早已黯淡不复往昔。
李君澈好似一缕魂魄,看不见摸不着。
他站在卫静姝跟前,着急而又暴躁的求她离开,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火舌舔舐着她的裙摆,一寸寸的吞噬着,而他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
眼泪从眼角沁出,他自个都不晓得,只一颗心好似叫千刀万剐一般。
“沅沅,沅沅……”看着卫静姝倒在脚下,他的手一次次的穿过她的身体,想抱她,想带她离开,却都徒劳无功。
人至将死之时,卫静姝看见了他,嘴角一弯,说不出是甚个情绪,只轻问一句:“为什么?”
尚未得到回复,她便解脱了,手上紧拽的拳头松开,里头放着一枚带血玉牌。
是那样的熟悉……
……
李君澈从梦中惊醒,眼角还带着些许凉意,喉头一片腥甜,身子一侧猛得吐得一口鲜血。
有声音在身侧响起,他都听不到,帐顶上繁复的绣花,他也看不清,梦中那种悲痛欲绝却是久久不散,好似真个亲身经历一番。
心口一阵阵闷疼,疼得他冷汗直冒,却又伴着安神香渐渐睡去。
卫静姝再没有入梦。
再次醒来,屋里头已经点了灯,李君澈一睁眼倒是瞧见一张长了褶子的老脸。
倒也不是别个,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朱七爷。
算起来李君澈同卫静姝两人也是命大,一个弱质女流,一个大病初愈,在那磅礴大雨的夜里头,渡河而下,双双晕迷不醒,还能留下一条命来,也委实命不该绝。
朱七爷也算是二人的福星,救得他们一回,第二回还能碰到。
“公子醒了,醒了便好。”朱七爷神色一松,这态度也同那日所见略有差别。
李君澈挣扎着坐起身来,立时有丫鬟上前扶一把。
他坐直了,将这屋内摆设打量一番,娴静雅致却又不失贵气,带着些许打量,侧眸看向朱七爷:“朱七爷又救了我一命。”
又问:“只不知同我一道的妹妹如何了?”
“公子不必客气。”朱七爷应道,多了几分尊重同敬意:“那位姑娘正在另一处歇着,感染些许风寒,并无大碍。”
又道:“此处乃是我一小友的别院,甚是安全,公子尽管放心养病。”
李君澈没说话,却对朱七爷这份没得由来的敬重有些疑虑,一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
朱七爷一眼便瞧了出来,讪笑一声,将屋里头伺候的两个丫鬟都遣了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一瞧便是读书人,朱某有个问题,想问问公子,还望公子解惑。”
李君澈虽不明他意思,却也笑:“朱七爷太抬举我了。”
朱七爷也未转弯抹角,起身将放置在案几上的匣子捧过来,将匣盖打开递到李君澈跟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神情问道:“不知京都十里溪有几溪?”
李君澈低着头将那躺在匣子里头的玉牌拾起,脑中却又是滔天的火光,心中一痛。
过得半响,他这才将玉牌揣进怀里,抬头看向朱七爷:“原有十溪,后头干旱便只得八溪了。”
朱七爷闻言,立时面露喜色,他不过顺手将这二人救回来,哪曾晓得卫静姝身上居然有那玉牌。
雍靖王世子被袭,消失数日,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各方人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曾想却叫他误打误撞上了。
如今确认了身份,朱七爷越发恭敬,起身后退两步,双手拱起单膝而跪:“朱年楼见过爷,往日多有不敬还望爷海涵。”
“朱年楼?”李君澈将这名字在脑中过一遍,忙起身将朱七爷扶起,却并未又挑明身份的意思:“先生折煞在下了,在下也不过是爷身边当差的。”
朱七爷抬眸看得李君澈一眼,见他面带笑意,眼眸深沉,略一思忖便明其中意思,忙道:“原来如此,不知当如何称呼公子。”
李君澈点头应道:“在下冠卫姓。”
……
李君澈那枚玉牌,只有他的人认得,玉牌一出,各方听令,调动他所有的人马都可得。
偏生卫静姝这蠢材不识货,只瞧作块普通玉牌,当真以为一支琉璃簪同珍珠手串便能买回来。
卫静姝受了风寒,被安置在另外一处,李君澈去看她时,还烧得面色通红,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
他倒是侧耳倾听一回,全是些骂他的话,勾唇一笑,伸手在她额间弹一回,笑骂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肥了”。
这别院的女主人名唤赵尔容,也不过十七八岁,面容端庄秀丽,梳着妇人的发髻,见他对卫静姝如此举动也不动声色。
只一边绞了帕子给卫静姝敷额,一边道:“公子不必忧心,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吃两贴药下去便能好起来。”
李君澈应得一声,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我来罢。”又问道:“甚个时候再喂药?”
赵尔容立时应到:“时辰差不多了,我去着人熬药来。”
说着便带着屋里头伺候的两个丫鬟一道往外头去,却并未关上房门。
李君澈绞了块帕子,换下卫静姝额上那一块,望着她那张不甚老实的嘴巴,忍不住一笑,复又思及梦中那场大火,只觉堵得慌。
他从怀里将玉牌掏出来,摩挲着上头的花纹,自言自语道:“我到如今也不晓得你作何要这玉牌,难不成还真个同梦里那一桩有瓜葛?”
晓得卫静姝不会应自个,便又道:“我从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甚是熟悉,可我从前也未曾见过你,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说得这一句,便是一阵寂静,过得许久他这才叹一声,将那玉牌塞到卫静姝手里,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起身出门。
卫静姝整整烧了一日一夜这才退下来,还当她必然要难受几日,只不曾想,第二天她便活蹦乱跳起来。
许是睡得多了,一大早便起了身,整整吃了两碗燕窝粥下去,这才觉得满身力气。
卫静姝来寻李君澈时,他还未起身,这小丫头便隔着窗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就说咱们命大吧,这样都死不了,看来当真是命不该绝,连老天都要帮我们。”
又道:“你快起身啊,今儿的燕窝粥很好吃啊,我都吃了两碗,炸春卷的味道也不错,还有酱黄瓜比我在云州吃的味道还要好……”
……
李君澈被她吵得头疼,睁着眼儿盯着床帐上的绣花,却是忍不住笑意,起了身。
小丫鬟伺候着穿衣裳,他便隔着窗柩问她:“听说你昨儿发热,一直迷迷糊糊喊爷的名字,说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而报……”
站在廊下的卫静姝声音一顿,整个院子顿时清静起来,她自是不记得自个有无说梦话的,可叫李君澈这么一提,便也不确定会不会真个说了这些荒唐的话来。
李君澈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笑意,又逗她:“爷想了一下,虽觉有些勉强,可也能委屈接受。”
卫静姝顿时火冒三丈,甚个叫勉强,甚个叫委屈,她那小脾气立时便要发作,又听他道:“日后爷教你下棋也不必日日寻劳什子由头了。”
话音将落,那房门“蹭”的一下被踢开,卫静姝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几步行到李君澈跟前,叉着腰:“呸,你要脸不要脸的?你想娶本姑娘还得看看本姑娘看不看得上你,居然还敢勉强,委屈,你也不照照镜子,真当自个人见人爱了不成。”
李君澈眉眼一弯,笑得人畜无害。
他今儿穿了一袭月牙色的暗纹交领深衣,发丝披肩未束,下巴上留得青须,也叫剔得干干净净,同前几日的烟火气相比,又一下子上了神坛。
“你看不上爷?”他冲卫静姝勾勾手指,见她站着不动,便又笑问:“还是觉得爷模样生得太好,日后担惊受怕的?”
“看不上!”卫静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气哼哼的道:“我卫静姝要择的夫婿自然是这世间万里挑一的,就你这样……”
李君澈瞧着这炸毛的小猫,神情愉悦,脚下往前两步,将她圈在博古架前,笑得痞气十足:“爷也是万里挑一的好人选,当真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