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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那个年轻人那么快就走了呢。”丈夫用一张破了个洞的帕子擦了擦手,问到。
“我觉得,他不是真心信奉月鸩神的。”女人摇晃着桌上那杯剩了大半的奶茶,语气温柔,“所以就没有再强留他。”
“人家只是说先来了解的嘛。他一个外来的人,从未见过月鸩大人的神迹,一时无法完全接受也很正常,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啦。”
“怎么说呢……与其说他不太相信月鸩大人,倒不如这么说,他给我的感觉其实是他根本不信神。”
“是吗?”男人沟壑从横的脸上流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世界上应该不存在多少人是完全不相信神的存在的吧?不然他们走霉运的时候向谁祈祷,受苦难时又向谁求救呢?就算是向着自己的先祖祈求保佑,也算是一种信仰吧,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女人拉开凳子让他坐下,“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听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人是离神最远的。”
“一种是魔鬼吗?”
“是的,你猜猜看另一种呢?”
“这……”两人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丈夫语气一转,“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客人选择在这个时段上门呢?我正打算把这个杯子洗完就收工。”
“如果你累了,就先上楼休息吧。我去开门就行。”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开关店门还是小心点,还是我去吧。”
“我都这把岁数了,哪还能叫什么‘女孩子’呀。”女人笑着撩了撩耳边散乱的头发,“那你去吧,辛苦啦。”
“你也累啦,先歇着吧。”丈夫大步流星地向着门的方向走去,转动门把手的清脆响动伴着他温厚的声音,“您……几位一起在这个时间过来,可能我得先说声抱歉,小店难免会照顾不周呀。”
“你们刚刚也来过一位客人吧?”一个声音低沉的男声。
“是的……他刚刚走,你们找他有——”丈夫的声音戛然而止,女人听见重物落地的一声响动,急急忙忙地跑到门边。
“画框又掉下来啦……?”女人的鞋跟没进了殷红的鲜血中,她的话也不得不中途停顿。
屋门口的西服男子绕过地上的一摊血迹,举着枪朝她走来。
他的身后,自己的丈夫正无力地靠在墙壁边,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是跟墙壁上悬挂的那副《月鸩的降临》中惊诧的信徒的表情十分相似。
“你——你、你、你……”女人的嘴唇颤抖着,几乎已经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看你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我就不陪你废话了。”西服男子淡淡地说。
极轻的一声枪响,女人最终倒向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星空一般的“手星”墙。
西服男子远远瞻仰了一会儿这面颇有名声的墙,随行而来的几位下属也走进门内。
“宗先生。”一人恭敬地叫他,“果然如您所料,外来的人都会先选择这里下手,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杀死两个忠诚的人,其实很让我于心不忍。”宗长泾叹息道,“可惜他们不该与魔鬼打交道……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已为魔鬼奉茶。”
“那个从外面过来的魔鬼吗?”
“现在还滞留在港口的船只,来自盘古的只有那几艘。”宗长泾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星,上前几步,轻手轻脚地悬挂在了墙上,又退回原地,虔诚地鞠了个躬,“现在就动身回去查。明天之内,旁人都无所谓了,必须取他项上首级。”
“如果他是跟随船队过来,船队的其他护卫也会有点难办。”有人出声提醒到,“而且这也会演变成我们与盘古号之间的……”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宗长泾突然转身,将枪口稳稳地对准他,表情平静而疲倦。
“宗、宗先生!抱歉,我——”
“怕什么呢?”宗长泾脸上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左手按着右手缓缓将枪放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听说你太太的身体还是不太好?”
“我胡说的!我胡说的!我——”
“嘘——”宗长泾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你是想把左邻右舍都叫过来,看看我们这群在警界任职的人,下班后都在做什么吗?”
示意后面的人阻止他直直跪进沾满血的地面,宗长泾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到:“别在这儿干站着啦……快去做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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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凌夙诚被条纹衬衫拖出来抢早饭。
确实应该用“抢”这个字,凌夙诚看着眼前几乎跨越了半条街的长队,和远处几乎看不清招牌的包子铺,疑惑地看了条纹衬衫一眼。
“这条街,还有隔壁的两条街,就只有这家店还开着了。”条纹衬衫打了个哈欠,又用力的晃了晃凌夙诚的肩膀,“都怪你,起个床磨蹭了半天,难道你还跟个姑娘似的,起床后还要梳妆打扮一番吗?”
很不幸的是,你猜对了。凌夙诚下意识抹了一把脸,岔开话题:“你看街的那一头……是不是好像也有不少人?”
“哦,那边啊。”条纹衬衫像孙悟空似的一手遮着眼睛朝前张望了一阵,还是选择一把拉住一个看着比较老实的路人,直接问到,“大爷早上好啊,你知不知道那边是怎么啦?”
大爷不大高兴地看他一眼,干巴巴地回答到:“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引得这么多人看热闹,又死人了呗。”
凌夙诚确认了一下方向,突然拔腿往前跑了两步,又被条纹衬衫拽住了。
“你干嘛去?”
“我……”凌夙诚的感觉很不妙,挣扎了一小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到,“我想过去看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条纹衬衫不肯松手,“咱们还得给活人买饭呢。”
“我之后会去跟老蔡解释,抱歉。”凌夙诚冲他点头示意,随后向着茶馆的方向跑去。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围观的人群还在对着刚刚被搬出门的尸体指指点点,凌夙诚微微喘着气,脑海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有人得知了自己正在颛顼上一个人执行任务,前来直截了当的刺杀——为此他昨晚一直睡得很浅。但是仔细想想,对方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又是什么人能够在档案室里留下窃听的设备?
看着两个昨天刚有一面之缘的人冷冰冰的尸体,凌夙诚按了一下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户人家平时有什么仇家吗?”某位眼熟的吊儿郎当的警察正在向邻居问话。
“这……这我们怎么知道。”邻居回答的唯唯诺诺,“他们跟那些人走得很近,平时来往的人可杂了,说不定就有什么人背地里早就看不惯了咧……”
“那你昨天晚上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没有,真没有。最近不是不大太平么,我们早早就紧闭门窗停业了,也只有这种胆子大的才敢白天晚上大张旗鼓的做生意……”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可以提供么?”问的极其马虎。
“不知道啊……您能放我回去了吗?”
“得得得快滚。”相当不耐烦的语气。
在几位不太称职的警察的吆五喝六之下,人群终于渐渐散去。
表情麻木的路人接连撞上石头一般伫立在原地的凌夙诚,他却依旧岿然不动。
拿着把冷冰冰的大剪刀的园艺护理人员正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将小灌木剪成平整的方形,细小的嫩枝掉了一地。
凌夙诚缓缓转过身,迈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身后剪短东西微弱的“咔擦”声,莫名一直缠绕在他耳畔,仿佛是在提醒他千万要忘记,或者是更深的记住。
“你要习惯一件事情。”记忆中,那个应该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也是这样,酷爱一再地修剪花瓶里精致的插花,直至只留下最浓艳的一两朵,“以你的能力,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弱小的东西悄无声息的逝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你和他们不一样,记住这点,然后永远不要停下。”
在一年四季都被恒温设备精确控制、如春天般温暖的船内,今天不过又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凌夙诚的步伐快而稳健,仿佛不是他在行走,而是四周的景物在沉默地后退似的。
事已至此,隐藏形迹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对手完全不在乎任何牵连,哪怕是就在这样的街道上,也会在暗处毫不介意的开枪吧。
也许正如元岁所说,他的存在在对方的眼里早已不是秘密。又或许,这次的事件本身又是一次专门针对他的“诱敌深入”?
条纹衬衫捧着一大包冒着热气的纸袋,朝他点了点头。
必须赶在那些人对船队动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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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哥早上好。”元岁叼着面包片含含糊糊地跟韩越问好。
“早上好。”韩越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应声。
“怎么啦……嗝。”元岁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下去,噎得反手对着自己的后背一通猛锤。
“我怕咱们小老大要出事,咱们最好明天就出发。”
“明天一早出发的话,到达颛顼也是午饭之后了吧?”元岁灌了一口茶水,给自己顺气,“干脆今天晚上就走好了,睡一觉就到了。”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计划啊,不过我人微言轻咯。”元岁瘪了瘪嘴,“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对老大的自保能力很有信心似的……实话实说,老大也就适合抬手就是一梭子的单打独斗,既不适合带队分工合作,更不适合当什么卧底。颛顼现在那么乱,送谁去都跟送羊入虎口似的。”
“你觉得小老大是羊?”韩越失笑。
“头上的角特别锋利的羊。”元岁在头顶比划了一对角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到,“唔,又或者说是被一群科学家改装成漫画里的那种半机械半羊的超级生物吧。”
韩越不笑了,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她。
“但是羊就是羊。”元岁似乎并没有注意韩越异样的反应,“就算是被人捅了一刀,也是要先‘咩’一声才开始反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