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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先问您一个好像有点跑偏的问题。”元岁沉下声音说话以表严肃,“如果您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您能够想象到的,最理想的最美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从没想过。”凌夙诚诚实地回答,“或者你可以问的更具体一点。这种问题很难做概述性质的回答。”
“那我先说说我的吧。”元岁一只手撑着脸,另一手高高的伸向天空,好像是想要抓住某种不可见的东西,“老大你小时候看不看那种……呃,爱情小说?”
没等凌夙诚摇头,她就自顾自的抢答到:“我早恋的那段时间,特别迷恋这种……和您高雅的兴趣比较起来显得无比幼稚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是从小就看你所谓‘高雅’的书。”凌夙诚特地在一旁纠正。
“行行行,不过这也不太重要,您先别打岔。我只是想自然点引出下文而已啦。”元岁努了努嘴,“我那个时候特别向往外面。”
“外面?”
“不是现在这个对于我们来说很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外面’,是更久,更久以前的。”元岁猛一拍手,“当然也不是说古代啦,大概就是六指还没有在我们的星球上出现的时候。”
“嗯。”凌夙诚一点头,“然后呢?”
“就是想……到处走走看看呗。”
“你形容的还是太模糊了。”凌夙诚表示还是不太能理解。
“呃,那我努力发挥我最好的语文水平描述一下好了。”元岁又捋了捋耳边在风中胡乱飘扬的发丝,“就拿谈恋爱这件事情来说吧。如果是在船内,最多也就是在千辛万苦地腾出时间后一起喝喝咖啡,看看老电影,听听沙龙,或者是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几条购物街来来回回走上十几遍……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逛公园了,但如果是白天过来的话,又实在是太热闹了。”
“你说的有道理。”凌夙诚继续点头,严肃无比地开始提出解决方案,“或许船内还是应该再建设一些公共空间……相对更有私密性的公共空间。”
“停,停。”元岁连声打断,“我能理解您的职业习惯。但我们这会儿真的不是在讨论工作,您的发言会让我觉得自己正在开会。”
“抱歉。你继续。”凌夙诚在元岁不可能看得清的黑暗中垂下眼睛。
“没事啦,您能不要把那种太过认真的态度贯彻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这样活的也太累啦。”元岁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很快找回了诗朗诵一般的状态,“但您想想,如果是在外面,约会的地点可是有千千万万种选择!情侣们可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自由自在地漫步在金色的沙滩上,捡起一串传说中可以保存风声的海螺,而不用担心会有管理员突然来提醒他们夜晚将至,为了安全,海滩即将暂时封闭这种扫兴的事情。飞机也不只是我们这样的军人外出执行任务时才会小心使用到的交通工具,而是可以带领每一对平凡的恋人自由地奔向世界各地,一起去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上仰着脖子看长颈鹿怎么卷着舌头吞下带刺的树叶,又或者仅仅是奔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崭新城市,品尝一下从未见过的新奇食物,意识到‘吃饭’这件事情不只是一项维系人类生命的必要营养摄取环节,而是一种探险一般有趣的享受。他们不仅仅可以在公园的花坛边漫步,还可以在游乐园里花钱体验种种在现在的我们看来毫无意义的刺激感觉……”
用力地喘了口气,元岁提高音量,面对着凌夙诚手舞足蹈起来:“您能想象吗?他们根本不需要将生活的每一个部分与‘生存’联系起来,可以随时自由的浪费时间、金钱和资源,主动体验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体验不到的东西。那些同样能够打动我们的,珍贵的有趣的老电影,不仅仅是想象,而是他们真实生活的投影。和这些我们口中平凡的令人鄙夷的‘旧人类’比较起来,我们就像是只活在课本里的公式一样,严整刻板,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像是可以随便被誊写复制的产品。”
“……你可以慢慢的说。”凌夙诚很努力地紧跟她滔滔江水般奔腾不息的思路,“我本不想中途打断的,但我觉得一直让你这么慷慨激昂地说下去,你可能会有点缺氧。”
“呃。”元岁一边用力地呼吸,一边挠着头提问,“那个……刚刚那一大堆您听明白了多少?很多感性的东西太难用语言表达了,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语文水平有限的人来说。”
“以前的人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比现在的我们活的丰富,这一点非常让你羡慕。”凌夙诚概括的非常简要精炼,“我大概听懂了。但是我只能说,从现实环境出发,我对此无能为力。”
“行吧,您真是言简意赅界的翘楚。”即使已经比较习惯这种交谈方式,元岁还是略感无力地扶住了额头,尽可能用富有感染力的语气接着说,“在我还小的时候,心里面能够想象到的最浪漫的场景,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在傍晚登上电影里那样巨大的摩天轮,看着脚底下被灯光勾勒的城市一点点渐渐缩小……您能想象这种感觉吗?”
“虽然我不确定现在陆上的城市里还会不会保留这种纯娱乐性质的设施,但是以你的天赋,应该可以模拟出类似的体验……”听见耳边传来“噗嗤”的笑声,凌夙诚顿了顿,自我怀疑一般轻声问到,“我是不是经常在关键时刻说出一些让你很无奈的话?”
“不,您的表达没什么问题。”元岁笑得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因为这就是我俩最大的不同啊。”
“什么意思?”凌夙诚表示不解。
“您从来不会花时间去构想那些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元岁解释到,“换句话说,生活对您来说,好像只分为‘工作’和‘工作之外’。您是个自律的实用主义者,而我相反。虽然我现在还算是在认真地对待工作,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样的岗位上呆一辈子。”她把小脑袋转向凌夙诚所在的方向,“而您不一样。只要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您接下来的人生已经被完整地书写好了。或早或晚,您会进入对策组,接替您父亲的工作,成为盘古高层一个捉摸不透的符号——不管您心里是否愿意,至少,您所做的一切都代表您已经选择了接受。”
没给凌夙诚回应的机会,元岁又轻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到:“本质上来说,您会喜欢上我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和您之前接触到的一切比较起来,我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意外’。在您苛刻的责任心允许的范围之内,我是您最触手可及,又不用为此反抗太多的‘自由’。”
耳畔只剩下呜呜作响的风声。明明对方已经刻意留给了他喘息的间隙,凌夙诚却觉得喉头发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因为每个人最初对别人产生好感的理由都不会高尚到哪里去。”最后还是元岁主动缓和气氛,“只是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如果不是一些您和我都心知肚明的巧合,我俩绝对不会有共事的机会,更不会成为朋友,像现在这样,大晚上的悄悄坐在树下。无论是过去的经历还是对未来的规划……我们两个本质上是太过不同的人了。我希望您能够认真地考虑一下,您真的准备好把我这个巨大的变数当做……呃,追求的目标?”
“你确实是非常理智……”元岁听见身边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半晌才意识到是因为凌夙诚也仰面倒进了稍微有点扎人草丛之中。
“我还是说的太过分了一点?”她苦恼地也跟着倒了下去,很轻地说到,“抱歉,我并不是想中伤您。只是现实逼迫我不得不清醒一点,如果是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会以不太好的结果收场,干脆就不要浪费心情。”
“你指什么?”
“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二组,找个和我的梦想更接近的工作,比如出去跑跑船之类的。”元岁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其实我偶尔也是很怂的,每天只要一想到起床上班后将会面临的危险工作,我就想装作听不见闹铃。”
“我会束缚你,是这个意思么?”
“也不是啦……人与人之间既然会有联系,就一定会相互束缚嘛。”元岁凝视着缀满繁星的夜空,“只是我既不能想象自己一辈子都跟在您身后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更不能接受像我妈妈一样,因为两任丈夫都曾身居要职,几乎是想上班就去单位,不想就不去,没事儿就逛街买菜……”
犹豫了一下,凌夙诚还是没忍住语气微妙的评价了一句:“那你想的还真是蛮远的……”
一瞬间的死寂。下一秒,元岁突然猛地弹了起来,同时抓着头发嗷嗷大叫。
“讨厌……我现在超级想把包丢你脸上!”她又生气又想笑,“我是因为知道您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才不是……算了不解释了,越描越黑!”
“如果无视你刚刚分析的所有客观因素的话,”凌夙诚的直白几乎足以当做是逼供的武器,“你怎么想。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仅仅吐出了一个字,元岁自认为聪明灵光的小脑袋卡壳了。
凌夙诚一向有耐心,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言催促。意识到自己不得不老实交代,元岁像个老婆婆似的悠悠叹了口气。
“您真的不是在工作中接触的女性太少了,审美产生问题了吗……”元岁的声音细如蚊吶,“我觉得自己的个性真的超级差的诶,而且还跟您坦白过那么难忘的初恋。您是这方面的脑子不太好使吗……”
“……我是个比你大五岁的成年人。”凌夙诚难得好声好气的说话,“另外我觉得最漂亮的女性应该是我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不不,您别解释,听起来反而更奇怪了好吗?”元岁扶额,“夸自己妈妈长得好看总给我一种变向自恋的感觉……”
“实事求是而已。”
“行行行,我服了。”元岁双手抱拳,拜年似的给他了个揖,“不过我真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难以深交且偶尔会极度任性的人。就比如上次,我说辞职就像辞职,之后又随随便便就打脸了……这您也能忍?”
“我不会因为你偶尔任性而变得不喜欢你的。”
声音很轻,但是语速极其缓慢,连让人听不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元岁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另外,我觉得自己至少算是最难被杀死的那一类人。”凌夙诚的表达能力在关键时刻总是出奇的好,“如果你一直在担心……往事重演的话。”
感受到身旁的女孩儿瞬间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站得笔直,凌夙诚很艰难地强迫自己把憋了许久的话一次说个清楚。
“所以我是真的——”
“好了好了,停一停。”元岁飞快的打断了他,同样艰难地开口到,“我已经都知道啦……”
“所以?”
“……怎么这么不依不饶啊你,人生大事还不兴我多想想啊!”元岁在焦躁之下原地蹦跶了两下,半晌才捋顺了气儿,竭尽全力回复到,“总之我会尽快给你答案,不答应也不会吊着你的。”
“好。”凌夙诚乖巧点头。
“你呀——真是!”元岁又莫名给气的一跺脚,“我先回家了!明天见吧您!”
“好,路上小心。”凌夙诚头一次觉得有点想笑。
星星发出的微弱光亮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清晰。凌夙诚目送着气呼呼的元岁朝着公园的另一头一路狂奔,差一点被一丛灌木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