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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听你的定了一个八寸的蛋糕,今天我去取蛋糕的时候,看到别人家孩子过生日,给定的都是十寸的大蛋糕,那看上去更气派了,等明年小芜过生日,我们就给定十寸的吧。”
丰成海取了蛋糕回来,手里还拎着两袋子水果,一袋是苹果和橙子,还有一袋小一点,装的是樱桃。
“浪费那些钱干什么,别说八寸了,家里就我们几个人,六寸的蛋糕都不一定吃得完。”
秋霞从厨房出来,接过丰成海手里的那盒蛋糕。
“快擦擦你脸上的汗,现在都已经入秋了,你怎么还那么容易出汗呢。”
她嗔怪地瞪了眼丰成海,然后给他递上两张纸巾。
“体质问题。”
丰成海嘿嘿笑了笑,觉得这个媳妇娶的太对了,之前那些年家里俩爷们儿日子过的糙极了,忙起来的时候脏衣服堆成山,只能从里面扒拉几件相对干净的穿身上,现在不一样了,衣服总是整洁地叠在衣柜里,闻起来一股香喷喷的洗衣粉的味道,领口袖口陈年的黄渍被搓洗地干干净净,出去的时候老朋友都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敞亮了。
不仅如此,现在他偶尔加班都有人打电话嘘寒问暖,半夜回到家总有热腾腾的夜宵准备着,以前家里就一个儿子,即便关心人也不会像老婆这样想的那么细致。
“对了,小芜的同学呢?”
按照丰成海的意思,女儿可以多请几位要好同学来家里,可开学没多久,秋芜的意思这次生日就请她现在的同桌过来。
“到了,现在在秋芜房间里呢,我这菜也做得差不多了,要不你去把俩孩子叫出来,先喝饮料吧。”
厨房里还有一锅正炖着的猪脚汤,以及要趁热吃的大菜糖醋鱼,秋霞嘱咐了丈夫一声,然后跑回厨房继续做菜去了。
“小芜,和你同学一块出来吃饭吧。”
丰成海又去卫生间用毛巾擦了把脸,然后敲响秋芜的房门,在门口喊了一句,他的话也正好打断了姜宝贝的回忆。
“我们出去吧,今天早上我看到我妈买了猪脚,她炖的猪脚可好吃了。”
阿芜拉着姜宝贝的手出去,兴奋地向她介绍自己妈妈的拿手好菜。
姜宝贝曾经最爱的也是这道黄豆炖猪蹄,可她已经有整整八年没有吃到过这道菜了,姜宝贝抿了抿嘴,佯装出一副激动期待的表情,跟在秋芜身后出去。
“叔叔,这是我的同学,她叫姜宝贝。”
秋芜向丰成海介绍自己身边的姜宝贝。
“宝贝啊?你爸妈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一定很疼爱你吧。”
丰成海笑了,很多人或许会在私底下这么亲昵的称呼自己的孩子,可很少有人会直接将它取做孩子的大名。
管自家的孩子叫宝贝,这父母得多疼孩子啊。
“嗯,我爸爸对我很好。”
姜宝贝点了点头,在提到原身的父亲姜富贵时,总算冲淡了一点心中的寂寥。
“你们俩都是乖孩子,以后在学校里要相互监督,共同进步啊。”
丰成海嘿嘿笑了笑,说了几句场面话。
“老丰啊,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秋芜同学倒杯饮料,夹点菜啊。”
秋霞端着刚做好的糖醋鱼出来,热情地招呼姜宝贝:“你可千万别客气,在叔叔家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就好。”
“这炸酥肉是我从熟食店买来的,那家熟食店很有名的,听说还是什么网红店,每天都排长队,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特别爱吃这种炸食,我也不知道这道菜合不合你的胃口,今天我买了不少,要是喜欢,等会儿装一点回去,当零食也是很好的。”
看姜宝贝不主动,秋霞海格外亲热地用没用过的筷子帮她夹了一块大酥肉在面前的碟子上。
“嗯,好吃。”
相比较之下,秋芜就主动多了,自己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的酥肉,大快朵颐起来。
“谢谢。”
姜宝贝看着面前的那块酥肉,和秋霞眉眼含笑的表情,心中有些涩涩的,香脆的酥肉吃进嘴里,都尝不出味道来。
“你这个当妈的也不给小芜夹一块,我们小芜还是今天的寿星公呢,这样吧,叔叔我借花献佛,就用你妈特地排长队买的酥肉讨好一下我们小芜吧。”
生活了两个多月,丰成海也发现了母女俩人相处时的冷淡,丰成海也曾私底下问过秋霞原因,可都被秋霞以母女俩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给搪塞过去了。
他毕竟只是继父,而秋霞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因此在这种事情上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时常帮着秋霞描补一下。
比如说现在,秋霞要是不疼女儿,也不会在她生日当天特地排长队去网红店买这传闻里他们这个年纪女生最爱的酥肉,还一大早就开始炖猪脚,只因为黄豆猪脚汤是女儿最爱喝的。
因此丰成海在给秋芜夹酥肉的时候特地强调了这一点,就是为了让秋芜明白她妈并不是不疼她的。
“谢谢叔叔。”
秋芜端起碗接丰成海夹过来的那筷子酥肉,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姜宝贝的表情。
从四十岁重生回来的“秋芜”比当年十六岁还略显幼稚冲动的她更能看清很多事,比如眼前的继父,上一世她总觉得对方抢走了她的妈妈,因此对于他的很多示好都无动于衷,当她再次回到十六岁,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继父时,才感受到他为拉近和继女的关系作出的努力。
姜宝贝食之无味地吃掉秋霞夹到她碗里的那块酥肉,想着刚刚丰成海说的那句话。
这是她妈特地排长队为她买的酥肉……
她不能再天真了,难道她真的以为她妈喜欢她吗?
这一顿饭明面上吃的宾主尽欢,午饭后,丰成海帮着秋霞一块收拾了餐桌,然后就去上班了,维修工不同于其他工作,双休日也是要加班的。
丰成海离开没多久,秋霞也紧跟着出门了,同层的主妇不知从哪儿听说附近一家新开的超市搞促销,购物超过168就能够加一块钱得到十个土鸡蛋,不仅如此,超市里一些日化用品还在做促销,价格是平时的六到八折,正好家里的纸巾和肥皂快用完了,秋霞就答应了同层那个主妇的邀约,一块去超市大采购。
这下子,房间里就剩下秋芜和姜宝贝了。
“我带你去看一下我小时候的照片吧。”
阿芜对着午饭后有些沉默的姜宝贝说道。
“好啊!”
姜宝贝强打起精神,高兴地对着阿芜点了点头。
“我妈是再婚,刚刚我喊我的继父叔叔,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秋芜带着姜宝贝去了另外一间屋子,丰成海的房子买的早,一共有140多平方,因此在除去三间卧室和一间小书房外,还有一间不算特别大的储物间。
这间房间里放的多是过冬的被子以及不再穿的旧衣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在这间房间里堆着。
“我妈和叔叔再婚没多久,当初出租房里的那些东西也没及时整理,我猜以前的一些照片现在还在这间房间里放着,你等等,让我先找一会儿。”
储物间有点乱,堆了好几个纸箱子,这些纸箱子里装的都是秋霞和秋芜的东西,只是因为搬家后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整理。
“要不宝贝你帮我一块找吧。”
秋芜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对着姜宝贝说道:“相册不大,封面是一张熊猫吃竹子的照片,很容易分辨的。”
说完,秋芜转身翻起了另外一个纸箱。
姜宝贝也没多想,根据秋芜的嘱托翻起了那个箱子。
她的照片并不多,因为再早十几年,拍照是需要相机和胶卷的,同时洗照片也得花钱,那时候母亲秋霞的工资并不高,加上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远比之前更为艰难,因此拍照对于母女俩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在姜宝贝的记忆里,她的照片累积不超过二十张,为了让钱花的更值,这些照片多数都是她和妈妈秋霞的合照,唯二的两张个人照,一张是她周岁时去照相馆拍的,照片里白胖的婴儿还画了腮红,眉心点了一颗红痣,另外一张是她被评为少先队员时拍的,脖子上系着红领巾,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些照片了,要不是秋芜忽然提起,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曾经拍过那样的照片。
被秋芜一提,她心里也有些想的慌了,想要再看看年幼时的自己。
姜宝贝翻找着箱子,翻到最底下的时候也没有翻到那本相册,反而在箱子的底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铁盒子。
这是一个丹麦曲奇的饼干盒,四方形,边角是圆弧的形状,这盒饼干特别贵,是曾经秋霞在小酒店工作的时候,办酒席的人家送的。
看到这个饼干盒时,姜宝贝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很多年幼时的记忆。
这是母亲藏钱的盒子,从来都不允许她碰,平时她妈都会将这个盒子放在床底下,每次都得把床板搬起来才能拿到这个盒子。
没想到搬家之后,她妈居然没有将这个装钱的盒子收起来,而是放在了储物间里。
“等等!”
姜宝贝对她妈藏钱的盒子没有兴趣,正当她准备将盖住那个盒子的东西重新放回去的时候,秋芜拦住了她。
“这个盒子怎么在这儿啊?”
阿芜装出一副疑惑地表情,然后将放在箱子底下的那个饼干盒拿了起来。
这个盒子的盖子很紧,阿芜费了一点力气才将盖子打开。
“这个应该是阿姨的东西吧,我们没经过她的同意把盒子打开或许会让阿姨不高兴的。”
姜宝贝试图阻拦秋芜,可她怎么忍心告诉秋芜,她的妈妈已经十分讨厌她了,如果再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恐怕她就会彻底被那个女人厌弃了。
“没关系的,不过我真的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盒子当然要打开,要不然,阿芜特地让姜宝贝来参加自己生日宴的目的不就白费了吗。
铁盒里装的东西并不是姜宝贝原以为的钱,而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秋芜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一个陶塑的泥偶,或许是存放的时间太长,干透后的泥偶有些开裂,裂开的地方被人小心地涂了一层透明的胶水,似乎是为了防止裂痕扩大。
一条手链,并不名贵,是街边小摊上随处可见十块钱一把的手链,上面串着几颗廉价的珠子,看得出来手链的主人极为喜欢它,以至于时常揣摩,原本的红线经常接触汗液,变成了暗红色,看上去有些脏旧。
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对方穿着一件垫高肩的红色大衣,看得出来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儿被涂了大红色的胭脂,额头上还点了一颗红痣,镜头抓拍的十分巧妙,婴儿对着镜头笑容灿烂,而抱着婴儿的女人视线对准怀里的孩子,在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正好抓拍到了她无比慈爱的眼神。
这张照片里的婴儿让姜宝贝想到了自己那张周岁照,在那张周岁照里,自己似乎也是相同的打扮,可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当时只拍摄了那一张照片,而且现在这张照片里母亲的眼神,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画,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画上的颜色都因为泛潮变得斑驳,其中一张画的似乎是一对母女,只是因为画画的人水平不高,母女俩人被画的奇形怪状的,很难看出人物的原型,在这张画的背后,写着几个字,妈妈母亲节快乐,因为不会写亲字,用的还是拼音。
姜宝贝认出了这些东西。
陶人是她小学时候做的,那时候全国都提倡为小学生减负,所有的小学都响应号召,开设了课外兴趣班,一次课外兴趣课,“秋芜”的班主任带着他们一块用陶土做泥人。
陶土是需要花钱的,而那个时候,秋霞工作的小酒店倒闭,之前压着的一个月工资也没能要回来,家里正是最缺钱的时候。
班主任让每个同学上交五块钱,那时候一个肉包五毛钱,五块钱是她十天的早饭,可母亲秋霞还是取了五块钱给她。
那天“秋芜”很高兴地做了一个玩偶,那个玩偶就是她心中母亲的样子,当天晚上,她将玩偶很高兴地拿回了家,满怀期待地将它送到母亲手中。
接过妈妈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一眼泥偶人,说了一句,原来就是这玩意儿花了五块钱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早上“秋芜”醒来,没有在桌子上看到泥偶人,她以为那个泥偶被妈妈扔了,为此伤心难过了很久。
那条手链,她同样记忆深刻。
那是她七岁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一个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掉下的一块钱,“秋芜”趁着于她同行的同学不注意,将硬币踩在脚下,假装系鞋带的时候,将那一块钱攥到了手里。
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生日,她用捡来一块钱买了一条红绳串的手链。
在上小学之前,“秋芜”是没有零花钱的,因此在生日当天看到那条手链后,妈妈就逼问她买手链的钱的来历,“秋芜”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生气,委屈地告知了真相。
那天晚上,妈妈秋霞骂了她一句贼骨头,然后匆匆忙忙带上零钱包离开。
因为这件事,妈妈秋霞整整一天没有和她说过话,不过或许也是被那句贼骨头刺激到了,之后的人生中,“秋芜”不论生活多艰苦,工作多艰难,都没有想过不劳而获,或是用卑劣的手段窃取别人的成果。
但受到的警醒是真的,当初被这句贼骨头伤到留下的疤痕也是真的。
除了泥偶,手链,姜宝贝还认出了那几张技艺拙劣的画,她正是那几张画的作者,而这几张画也是她原本记忆中遗失的存在。
至于那张母亲秋霞抱着刚满周岁的她的照片,则是她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原来她的母亲也曾抱着她笑的那么开心过。
“原来这些东西都在这里。”
姜宝贝的心情十分复杂,相较于她,秋芜的表现更为情绪化,对着那堆从饼干盒里掏出来的东西,直接嚎啕大哭。
“我知道的,我应该知道的。”
她似乎忘记了姜宝贝这个“外人”在场,自顾自地宣泄起了内心的想法:“如果她不爱我,就不会在生活那么艰难的时候,还要供我念书;如果她不关心我,就不会省吃俭用存钱给我买新衣服;如果她不在乎我,就不会知道我不爱吃的东西是姜,我最喜欢的是黄豆炖猪蹄……”
阿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内容都是她在继承“秋芜”的记忆后,以旁观者的角度挖掘到的蛛丝马迹。
秋霞和“秋芜”,明明是互相关心着对方的,却总是用最坏的态度去伤害对方。
上一世,她们互相错过了彼此,阿芜的记忆在“秋芜”车祸离世后戛然而止,却也能想象到秋霞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么痛苦。
她或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要远离女儿,可不能否认她对“秋芜”是疼爱的,所谓的远离,也是希望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女儿能过的很好。
很多事情没有重来的机会,可庆幸的是“秋芜”回来了!
阿芜看着一旁怔忪的姜宝贝,这或许就是一次救赎她们彼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