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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的攻城大战面前,宋军填壕时发生的战斗不过只是孩童打架。
臧底河城城墙上,人头似蚁,到处都是拉弓搭箭的西夏士卒,堆起半人多高的羊头大石,蓄势待发的夜叉擂和床子弩,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盆和迎风招展的西夏军旗,宛如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巨型刺猬蜷曲好了身体,随时准备来自四面八方的进犯。
城墙外,各式各样的宋军旗帜成排成片,将褐黄色的大地掩盖,旗帜下,宋军将士密密麻麻,列队成阵,刀枪如林,弓弩似海,又有无数攻城武器陈列阵前,如同一头下山猛虎,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方圆不过三里的臧底河城小城彻底吞没。
上午巳时正,攻城战正式开始,有节奏敲响的战鼓声中,一队队宋军将士手持长盾大步上前,掩护着弓手弩手快步前进,大步冲来壕沟已经被大半填平的臧底河城城下,而当宋军将士进入城上守军的射程范围之后,城墙上立即梆子乱响,一支支巨型长箭脱弦而出,风驰电掣般迎向大步行来的宋军将士。
西夏军首先开火的是射程最远的床子弩,床子弩的弩箭前方无刺,是以比拳头还大的铁球代替箭镞,箭头锋利虽然不如普通弓箭,然而在床子弩巨弦的力量加持之下,这种巨箭的穿透力仍然强得可怕,即便是命中前方蒙有铁皮的长盾,也能轻而易举的穿透长盾,直接杀死杀伤长盾后方的宋军将士。
一支支巨箭在宋军将士的人群中划出血浪,一名名宋军将士在还没有看清楚敌人模样的情况下,就已经命丧疆场,然而宋军将士的长盾队依然还在快步前进,因为宋军将士知道,也只有尽快靠近城下,他们才能避开这些上弦困难的床子弩巨箭,也才能以手里的弓弩羽箭还击城上的守军。
当宋军将士进入到距离城墙约有半里的距离时,城上战鼓敲响,无数神臂弓一起开火,将无数羽箭笔直射向快步而来的宋军将士,更多的宋军将士倒地牺牲,可是宋军将士依然还在快步前进,后方更多的宋军将士也推着拖拽式投石机大步出阵,准备发起第二波攻击。
终于,英勇的宋军将士还是冲到了城墙的百米范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用长盾组成了一个个临时避箭工事,宋军基层将领的吼叫声中,一支支羽箭带着白烟射向城头,无耻侵占大宋西北疆土多年的西夏士卒中也终于开始有人中箭倒地。
经济太过发达,军需物资充足的宋军将士一上来就用上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药武器火药箭,也就是前方装有火药包的羽箭,这种羽箭射出后,不但箭镞可以破甲伤人,火药包还会喷射出火焰焚烧人体和守城器械,所以宋军将士仅仅只是匆忙射出了第一轮羽箭,城上就已经是火头四起,能够刺激眼鼻的有毒浓烟弥漫。
宋军将士当然不肯满足这一结果,更多的火药箭又接连射向城墙,木石结构的城楼更是成为了宋军将士的重点照顾目标,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插满了无数火箭,楼身也逐渐开始起火,逼得西夏士卒只能是赶紧泼水灭火,阵地上开始出现混乱。
乘着自军弓弩手全力压制城上守军的机会,宋军的投石机也开始前进,顶着西夏士卒疯狂射来的箭雨迅速冲到城下近处,以生命为代价迅速做好攻击准备,然后将一枚枚火球抛掷上城,焚烧和杀伤城上守军。
宋军投石机投掷的火球同样是一种原始的火药武器,因为硝石、硫磺和木炭的配方比例还过于原始,甚至都无法以火绳引燃,只能是用烧红的铁锥扎进球身才能点燃,然后还不会爆炸,仅仅只能熊熊燃烧释放火焰和有毒的气体,不过威力却也相当不俗,除了能够烧死烧伤西夏士卒外,还能更加有效的引燃城墙上方和城墙背后的建筑物,城头也因此迅速燃烧起了冲天大火,城内也同样火头四起,有毒的烟雾更是将许多地段笼罩,把西夏士卒熏得是涕泪横流,双目红肿,苦不堪言。
“原来这个时代的火药武器是这样,很好,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造出更好更多的火药武器,还有火药的配方,我也能够改进。”
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攻城情况,赵荣心里默默念叨,又在心里说道:“投石机已经开始攻击了,再接下来应该出动什么攻城武器,我要多观察,多学习。”
亲自指挥这场大战的刘仲武满足了赵荣的学习欲望,令旗挥舞间,更多的宋军弓弩手列队上前,迅速在城外远处建立起更多的防箭工事,拼命将各种弩箭抛射上城,造价不菲的各种羽箭也象洒金子一样,把城上守军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也是国力之间的差距,比骑兵,宋军骑兵确实远远不是西夏骑兵的对手,但是比拼军需物资,宋军却甩开国小民少的西夏军队八条街都不止。
成功的有力压制住了城上守军的火力后,宋军的蚁附队终于开始出动,以都为一队的宋军将士抬着飞梯快步冲锋,撞城车与被宋军寄以了厚望的尖头木驴也同时出动,同样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和城墙,意图直接撞开城门,打开进城道路。
北门外的偏师战场上也是如此,在宋军泾原路总管王恩的指挥下,宋军偏师同样也发起蚁附进攻,仅有三千多兵力的臧底河城守军也因此压力倍增。
但是很可惜,蚁附战开始后,西夏军队的工事优势马上就展现无遗,凭借着居高临下的有利优势,经验丰富的西夏士卒以撞木克制宋军将士的飞梯,以羊头石猛击攀梯而上的宋军勇士,又用连枷攻击即将靠近顶端的宋军士兵,期间还不断抛掷燃烧的草束,投掷灰瓶,扔下混身长满尖刺的夜叉擂,把宋军将士杀得是血肉横飞,寸步难进,导致宋军将士激战了许久,都没有一名勇士能够冲上城墙顶端。
过于常见的撞城车也很快就失去了效果,当宋军的撞城车好不容易靠近城门时,还没来得及抡锤撞门,城墙上就已经砸下来一块块穿着铁链的条形青石,把推动撞城车的宋军将士砸得筋断骨折,血肉模糊,也把撞城车砸得是木屑横飞,迅速失去攻击力,还连续几架撞城车都是如此。
还好,被刘仲武和赵荣等人寄以了厚望的尖头木驴总算是没让人失望,撞在了城墙下方后,木驴下的宋军将士立即抡起鹤嘴锄奋力凿墙,结果让宋军将士喜出望外的是,即便西夏人在夯城时往黄土里添加了许多的粘土、石灰和鹅卵石,他们挖掘起来依然还是十分轻松,基本上一锄头下去,就能在城墙上抛出一个小坑,再奋力挖动间,小坑又逐渐变成了大坑,土石开始簇簇而落。
别问西夏人为什么不在黄土里添加糯米汁,宋夏战争期间,宋夏两军在横山一带夯筑了数以百计的军事要塞,就连财大气粗是宋军都不敢这么奢侈的筑城,当然就更别说国小民贫的西夏军队了。
城墙上的西夏军队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危险,也赶紧寻找各种办法对付宋军的尖头木驴,然而不管西夏士卒如何投石放箭都没用,蒙有生牛皮又涂有厚厚灰泥的木驴顶端既能有效防箭,象房顶一样的斜坡也能轻而易举的把石头滑开,所以投石和弓箭根本无效。西夏守军迫于无奈,又只好改用火把草束纵火焚烧木驴,可是后端没有尖刺的火把草束同样滑到了一旁,也马上被躲在车下的宋军将士扫开推开,仍然还是无法形成能够威胁到尖头木驴的火堆。
叽里呱啦的怪叫声也因此在城上响成一片,西夏守军的大小将领在城墙上又吼又叫,发出各种各样的命令想要对付尖头木驴,然而依然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即便是紧急调运来了穿有铁链的条形青石,也只能对尖头木驴形成相当有限的伤害。
通过单筒望远镜看到这一情况,亲自指挥这场大战的刘仲武也果断命令加紧攻城,掩护操纵尖头木驴的宋军将士更快凿城,宋军将士齐心协力,更加疯狂的向着城上拉弓放箭,投掷石弹火弹,使出全力压制城上守军。凿墙的宋军将士更是士气大振,凿起城来更加卖力用命,还很快就在城墙上凿出了一个个可以直接藏人的墙洞,躲在洞中更加安全的奋力凿城。
狗急跳墙,西夏守军除了集中大量浸泡过火油的草束焚烧宋军尖头木驴外,还匆忙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在激战中突然打开城门冲出,疯狂嚎叫着冲向正在凿城的宋军将士,也一度取得了一定效果,杀散了正在凿城的宋军将士,破坏了几架尖头木驴,好在刘仲武对此早有准备,令旗挥动间,许多埋伏在长盾背后的宋军将士立即呐喊杀出,蜂拥冲向出城拼命的西夏敢死队,与西夏士卒在城下展开血战。
近身肉搏战的残酷与血腥无法用笔墨所能形容,总之西夏军的敢死队足足付出了过半的人员伤亡后,这才勉强逃回城内,还差点被宋军将士乘机夺占了城门,结果看到西夏士卒狼狈逃窜的模样,宋军阵中立即就是欢声四起,士气大振,凿城的宋军将士也乘机重回岗位继续凿城,还补充了许多新鲜血液,臧底河城守军的危机也仅仅只是稍有缓解,并没有完全度过。
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拍了拍赵荣的肩膀,正在聚精会神观察敌情的赵荣回头时,却见是刘锜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还向自己微笑说道:“多亏了你的尖头木驴,这下子我们迅速拿下臧底河城大有希望了。”
“四将军这话什么意思?”赵荣笑着说道:“尖头木驴是高副帅想出来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你哄鬼去吧。”刘锜微笑说道:“说句不敬的话,高监军有什么本事,我还能不清楚?他除了会躲在营地里踢球喝酒,连攻城战都不敢来观战,还能有什么本事?这种尖头木驴如果不是你告诉他的,我把脑袋输给你。”
赵荣干笑着不说话,刘锜则又奇怪的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这种尖头木驴明明是你想出来的,你为什么不直接献给我父亲请功?怎么偏偏要多此一举,过一道高监军的手?”
“四将军,我是殿帅府的人,副帅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比我高着许多级。”赵荣也终于在刘锜面前说了一句实话。
“明白了,难怪高监军这么快就让你署理殿前司的勾当行事,果然会做人。”刘锜听出了赵荣的弦外之音,又无比好奇的指着赵荣手里的望远镜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刚才一直看到你用这种东西看战场,看战场直接用眼睛不就行了,何必还要用这个看?还有,今天我父亲手里怎么也有一个?我问他有什么用,他还不告诉我。”
对刘锜的印象相当不错,赵荣盘算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四将军,我告诉你这是什么东西,你可千万别外传,这个是我们大宋枢密院目前的机密之一,童太尉亲自下令不能外传,你父亲手里的那个,也是我昨天傍晚悄悄送给他的。”
言罢,赵荣也这才把望远镜的作用低声告诉给了刘锜,还亲手教会了刘锜如何使用,结果不消多说,身为武将的刘锜见到了望远镜的神奇之处后,当然也是爱不释手,还厚着脸皮说道:“赵将军,这东西我很喜欢,能不能……?”
“回去以后我悄悄送你一个。”赵荣低声说道:“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手里总共只有四个望远镜,我自己用一个,另外两个分别送给了高副帅和你父亲,最后一个送你,你如果泄露了出去,让别人知道这东西是从我手里出来的,王德厚将军那边,刘总管、王总管和你几位兄长面前,我就不好做人了。”
刘锜一听大喜,自然是赶紧向赵荣连连道谢,保证绝不外传,还用胳膊捅了捅赵荣,笑道:“难怪我父亲今天会允许你在阵地里随意走动,随便观察军情,原来我爹的马屁,也早就被你给拍舒服了。”
赵荣得意微笑的时候,西面至高点的山顶之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面白旗奋力摇晃,刘锜眼尖一眼看到,也顿时失声说道:“不好,有敌人来了!那来的?难道王德厚已经败了?”
跟李纲学过军队指挥,赵荣也知道观察哨摇晃白旗是代表有敌人来袭,所以赶紧扭头一看后,也立即惊讶说道:“怎么可能?王将军这么快就败了,不可能啊?”
“走,去旗阵看看情况。”
刘锜招呼了一声,扭头就往旗阵飞奔过去,获得刘仲武亲自允许能够在阵地上任意活动的赵荣也赶紧跟上,结果也是凑巧,刘锜和赵荣一前一后来到了刘仲武面前时,正好有一名宋军斥候飞奔进了旗阵,向刘仲武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启禀大帅,伪夏贼军的铁鹞子军突破了王德厚将军的拦截,南下逼近臧底河城战场,距离臧底河城已经不到五里,数量大约一千五百人!”
“知道了,再探!”刘仲武阴沉着脸一挥手,又喝令道:“去令王恩,让他结阵拦截,务必挡住伪夏贼军的铁鹞子!”
还是在传令军飞奔而去后,刘仲武才重重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铁青着脸吼道:“王德厚,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这么快就让伪夏贼军突破了你的拦截,坏我大事!”
“大帅,王将军那边应该也有他的苦衷。”鄜延路总管刘延庆说道:“铁鹞子冲起来本来就很难阻拦,又有伪夏贼军的步跋子掩护,铁鹞子突破王将军的拦截肯定更加容易,好在来敌不多,对我们的主力威胁不大。”
“我知道。”刘仲武苦恼的说道:“但是被铁鹞子一到,城里的伪夏贼军肯定士气大振,我们的士气也会受到巨大影响,王恩那边说不定还得被迫停止攻城,接下来的仗肯定更难打了。”
仿佛是验证刘仲武的判断,就在这个时候,臧底河城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音,很明显是城里的守军看到了援军到来,士气为之大振,同时还不知道内情的宋军将士也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断,士气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定影响。
盘算了一下后,赵荣向刘仲武拱手说道:“大帅,末将斗胆,想到附近的高地上去看一看伪夏贼军的铁鹞子到底是什么情况,请大帅准允。”
看在赵荣昨天傍晚悄悄送给自己的望远镜份上,刘仲武没有吭声,只是挥了挥手表示同意,赵荣赶紧拱手道谢,快步行向在远处等候的赵小乙和武松,刘锜则快步追了上来,低声说道:“注意安全,我派几个亲兵保护你去。”
知道刘锜是出自一片好意,赵荣赶紧点了点头,然后领了刘锜的亲兵和武松、赵小乙出阵,拍马赶往西面的山地高处,去亲眼一睹西夏军队的铁鹞子究竟如何无敌于天下,让宋军队伍上上下下都对他们畏之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