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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翰彬打电话来的时候,虞雪正在收拾行李。她手忙脚乱,地上一片狼藉,背包、头灯、帐篷、睡袋……每次出门她都这样,像是在摆地摊。为了方便她开了免提,一边通电话一边收拾。
“在干嘛呢?”齐翰彬皱眉,“你那边什么声音?”
“收东西啊,今天晚上的飞机,和阎寒一起去喀什。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前几天刚搬了家,客厅太空了,你那一幅画挂着有些单调,想着是等你有空了能不能再帮我画一幅凑成对?我出钱买!”
虞雪调侃:“新家太宽敞?齐总,你这是又发财了吧,买别墅了?”
“听你这语气,肯帮忙了?”
“等我回来吧。不过我好久没画了,怕发挥不好。”
“不容易啊虞大小姐,求了你多少年了,终于肯卖给我了。”
“不卖,”虞雪笑了笑,“不过,作为报答我画一幅送给你。”
“报答我?”
“谢谢为我们俩所做的一切啊。”
齐翰彬愣了一会儿,马上明白了虞雪的意思。
“行,那就多谢了。你继续收拾吧,不打扰了,回见。”
电话那头一阵忙音。虞雪腹诽,每次挂电话都这么快,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虞雪认识齐翰彬快五年了,齐翰彬一直是单身。若不是他曾有过一段坎坷曲折足以秒杀言情小说的恋爱史,她都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阎寒前几天问她,和齐翰彬是什么关系,话语中带着酸溜溜的味道。她忍不住卖了个关子——她就喜欢看阎寒吃醋的样子。其实,在她和阎寒认识之前,她和齐翰彬只有三面之缘,他们的关系更是简单的可以用几句话来概况。
早年虞雪一心扑在画画上,曾画过一副以敦煌壁画为参照的水彩画。虞昭和是研究壁画的专家,虞雪自幼耳濡目染,画这类作品自然会比其他人强一些。她的几个导师对这幅画评价很高,送去参加比赛,获了个金奖。后来她把画捐出去作慈善拍卖,有人出了30万高价买下。她当时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哪知道自己的画会这么值钱!贺宜杉说,她肯定是遇上人傻钱多的土豪了。
这个人傻钱多的土豪就是齐翰彬。
卖画的钱被捐到了西部山区的几所希望小学,几个记者报导了之后,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某杂志趁热打铁做了一篇人物专访,受访人除了拍卖行的总监外,还有买主齐翰彬和画家虞雪。
采访后的那个周末,齐翰彬请虞雪吃了个饭。他发自肺腑地对虞雪表示了欣赏,并有意购买虞雪其他画作。虞雪说她太懒,不想有目的地去画画,委婉拒绝了。
齐翰彬没有勉强,除了遗憾,也就只有可惜了。他觉得虞雪是天生的画家,不继续画画实在太屈才。
一年后,齐翰彬第三次见到虞雪,是在林川的摄影展上。彼时虞雪的身份已经不是画家,而是新锐冰川摄影师。他抱着一丝希望,再次向虞雪提出买画的请求,虞雪还是拒绝了。
想到这些往事,虞雪不禁感叹命运的神奇。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和齐翰彬竟还隔着一幅画的缘分。所以这一次她答应了。她虽然懒,但齐翰彬想要的不就一幅画么,和他对阎寒的帮助相比,她画个画也就是举手之劳。
行李收至一半,阎寒的车到大门口了。车喇叭响了几声,虞雪飞快换鞋跑出去开门。阎寒见她出来,张开手臂,她毫不矜持地扑了过去,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之间蹭了又蹭。
“咦,刮胡子了?”虞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伸手摸摸阎寒的下巴,得意洋洋:“你还蛮听话的啊。”
“我们家仙女姐姐的话,岂敢不听。”阎寒亲了她的额头,“收拾完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
阎霖从车窗探出头:“你们耳鬓厮磨完了吗?我们可以下车了吗?”
虞雪脸涨得通红,瞪了阎寒一眼。他居然不告诉她车里还有人,刚才那一幕阎霖一定都看见了,她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说好的高冷呢!
“阎霖送过来的,晚上她送我们去机场,再把车开回上海。你行李要是多的话,让她帮你收。”
“你别老使唤你姐,她不忙的啊!”
“我可没使唤她,她自己要跟来的,说是跟你道个别。”
二人聊了几句,阎霖已经下车了。难怪她刚才说“我们”,她是和季凯一起来的。
虞雪只在她的生日聚会上见过季凯一面,不过“季凯”这个名字她如雷贯耳,三年前就记得滚瓜烂熟了。
阎霖时常感叹:“要不是我为了季凯跑去沙洲,阎寒那样的人是死都不会跑去那种地方的,自然也就不会遇见你,你们也就不会在一起。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呐!”言下之意,虞雪和阎寒能修成正果,她功不可没。
虞雪觉得,阎霖说得不无道理。若不是阎寒出现了,她很难想象现在的她会是什么状态。她应该感谢的人或许是季凯,季凯才是她和阎寒这一故事的源头。
她曾问过阎寒,季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阎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放弃一切?阎寒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把阎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对阎霖就像我对你一样。”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季凯和阎霖在厨房准备晚饭,虞雪和阎寒坐在沙发上喝茶。
虞雪说:“我就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太爽了!”所以她隔三差五就把丛筱月叫来陪她住,反正邵博经常出差。
阎寒摸了摸她的头:“等你嫁给我,我天天让你享受不劳而获。”
“你给我做饭?那太好了。”
“出去吃啊,我请你。”
“……”
阎寒哈哈大笑。见虞雪心情不错,他喝了口茶,开始说正事:“那天跟你聊完,我回去想了很久,有件事还是想不通。”
“说来听听。”
“你和李轩分两路跑,张烁的帽子和李轩的外套在一处被找到,说明他是去找李轩了,那在冰川跟踪你的人是谁?”
经他这么一提醒,虞雪才反应过来。对哦,她怎么没想到?
“会不会是……张烁先来找的我,找不到我,又掉转头找李轩去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在去找你的路上发现了脚印和烟头。”
虞雪没明白,眨了眨眼睛,看着阎寒。
阎寒给她解释:“你和张烁那么多年朋友,你不知道他不抽烟?”
虞雪不知道这个细节。她仔细回忆了一遍,好像真的没看见张烁抽过烟。
如果阎寒的分析是对的,那么,在冰川追赶她的另有其人?
“你觉得会是谁?”她问阎寒。
阎寒没有直说,他给出了提示:“你想一想,这个人是雄峰探险队的成员,还是外人?如果是外人,他跟踪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探险队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克勒青这样的地方,一两个人根本没法进去,徒步者一般都是成群结队地走。如果是外人,那也得是一帮人,人多了路上就会留下痕迹。可是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现其他队伍的痕迹,那么,不可能是外人。”
阎寒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料到了她会说这番话。
虞雪瞬间懂了,她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想告诉我,跟踪我的那个人是方宇?”
探险队其他人都遇难了,当时没在雪崩发生地的人,除了她、李轩、张烁,就只剩下方宇了。何况方宇和她一样,也是雪崩的幸存者,这未免太过巧合。
虞雪当然不希望是方宇。她和方宇认识很多年了,虽然走得不近,但好歹也是一起行走过各大冰川的队友,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尝试着为方宇开脱:“就像你说的,如果是方宇,他跟踪我的目的呢?又或者是我们想多了,他只是想找我回去?”
可是不应该啊?方宇没说他去过冰塔林附近,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一直往北边走的。如果他真的是去找她,他根本没必要说谎。
阎寒握住虞雪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让她平静下来:“我明白,你不希望这件事和方宇有关,因为你和他是朋友。而你认识的方宇不是这样的人。”
虞雪点点头,她靠在阎寒怀里,紧紧抱住他。她一直想知道真相,可是当真相一步步逼近,她忽然想临阵脱逃了。真相,或许很残酷。
阎寒又说:“你和张烁的关系应该比和方宇要好。那么,你了解的张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因为罗微语对他不忠而痛下杀手吗?”
“我奶奶也说过这样的话,她……”
话说到一半,虞雪脑子里闪过什么,她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去打个电话,等我一下。”
虞雪匆匆上楼。她的手机放在卧室充电。
十分钟后,阎寒看见虞雪神色恍惚地从楼梯下来。不待他提问,虞雪先开了口:“你是对的。这件事可能真的跟方宇有关。”
她把上一次和任永念的对话完完整整说给了阎寒听。
任永念看见了罗微语和她的情人聊微信,她给对方备注的微信名是一颗心。虞雪当时无从猜测那人是谁,是因为她忽略了一点,微信是有头像的。她刚才打电话给任永念,就是想确认一下那个人的头像是什么样的。任永念说,那个头像是蓝天雪山。
虞雪热爱冰川,经常用蓝天雪山的照片当头像,所以任永念对这样的图片很敏感。尽管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很肯定,那是蓝天雪山。
“我应该没记错,除了我之外,雄峰队里还有张烁、李轩,方宇三个人用过这样的头像。”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和李轩都是女人,那么……
“你怀疑罗微语的情人是方宇?”
“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不得不这么怀疑,虽然我也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阎寒打开手机,翻出一个文档给虞雪。虞雪一字一句看完,她的怀疑也就变成了肯定。
她惊叹于阎寒的洞察能力,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方宇的?竟然不声不响找人把方宇和罗微语的资料都调查齐了。这二人看似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认识张烁。但资料显示,罗微语是因为母亲改嫁才改了姓的,她本姓方,老家在安徽的某个小镇,和方宇是同乡。
阎寒滑了一下手机屏幕,将资料往下拉:“看这里。罗微语转过学,她在高三之前就读的学校正是方宇毕业的高中。他们应该早就认识,或许更准确地说,他们曾经就是恋人。”
虞雪补充:“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方宇和罗微语高中时情窦初开,互相爱慕。罗微语转学后,二人失去联系。再见面时,罗微语已经是张烁的妻子了。他们本就没有忘记对方,一来二去,旧情复燃,久而久之就成了情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好猜了。虞雪虽不希望事情是她想的这样,但是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在克勒青途中,张烁发现罗微语和方宇背叛他,他不想家丑外扬,于是把罗微语约到山崖边摊牌。夫妻二人发生了争执,张烁失手推罗微语下山。我一直以为当时看见这一幕的只有我和李轩,实际上不然,方宇也看到了。张烁去追赶李轩,他不希望李轩说出真相。方宇猜到了张烁的心思,他一路找我,想让我说出真相,为罗微语讨回公道。”
虞雪几乎认定,这个推测是最接近真相的。
她等着阎寒发表意见。
“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可是虞雪,你不觉得这太理所当然了吗?”
“怎么说?”
“如果真是这样,方宇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破,让你说出真相?”
“会不会是因为他心里想的跟我一样?”虞雪猜测,“张烁和罗微语都遇难了,说出真相并没有什么意义,不仅会让他们夫妻俩名誉受损,也会让他们的家人难堪。”
“你说得也不无可能。”
“不对……”虞雪忽然想起一件小事,一件普通到她根本不会在意的事。
“那次我和方宇接受完采访,他问我有没有拍到什么好看的照片或者视频,让我发给他留作纪念,纪念死里逃生。我说只有照片,没有视频,回家我特地挑了几张发给他。现在想想,这事很奇怪啊。罗微语算是他的初恋情人吧,心头的白月光在他面前被人推下山崖,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去纪念自己死里逃生?”
阎寒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有道理。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假如,我是说假如……”
阎霖打开厨房的门:“你们聊什么呢?开饭了,快来帮忙端菜。”
关键时刻被打断,虞雪心里头痒痒的。阎寒想说的是什么?假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