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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中。
“你怎么样!”紫契扶起邵郁,“这些人像是杀不尽一般,怎的越打越多。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恐怕要被耗死。”
邵郁受伤那手臂,仓皇中又被对方士兵剑刃划伤了,血已透过衣衫,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煞白似雪绢。
但凡她每次体力耗尽,都会牵动腰疾。此刻她已经痛如刀绞,整片腰背仿佛不是自己的,动也不能动,只消一动便如万剑穿心。
上次冯府受伤后,再加上臂伤压根没有养好,简直雪上加霜,仿佛已熬到末日般锥心刺骨疼,指间骨节泛起青白。
邵郁揪着紫契长衫衣袖,红唇早已森白丧失血色,说话艰难。
紫契将身旁之人的痛楚全看进眼里,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单臂护着她,另一臂挥动利剑击退来犯。
“杀!主子说了,若不能生擒,杀无赦!”
对方拼够了刀剑,竟然开始弯弓搭箭,刺破月光的箭刃穿破风声呼啸射来。
小月全无平日娇弱伶俐形象,从腰间抽/出软鞭,那鞭灵活如蛇,一扫一大片。
然而箭雨不跌不休,如无穷无尽的小雨般密集。小月血肉之躯,体力逐渐不支。
“交出之前的老者,可能会饶你全尸!”箭雨中,对方大喊,射箭停了一阵。
“做梦。”邵郁忍着红唇颤抖,嘴角溢出冷笑,声音虽极低,却铿锵有力:“紫契,坚决不能交出那人。否则我们没了筹码,恐怕才是死无全尸。她们不可能放过我们。这个老人一看对他们就是颇为重要,肯定是费力力气跑出来的。只怕再回去,也没善终。”
“喂!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对方像是没多少耐心:“还不交人?”
说话那人弯弓搭箭,箭星直指邵郁:“那个半死不活的,你少装死。出来说句话。”
紫契抬头,眼神冰冷如魔。
“再不交人就射死你!”弓弦拉至满月,“没时间跟你废话!”
小月脸色大变,张开手臂用身体挡住紫契与邵郁。
嗖!
利箭闪着寒光破风飙来。
紫契早已护着邵郁滚去另一边,小月反应极快,已闪身至旁。
中途突生变故。
空中突现三箭与先前一箭相撞,先前那人喉咙被箭刃穿透喉咙,血箭在空中飞溅一条血线,钉至树干上。
“谁!谁在射箭匣?”对方显然已方寸大乱,再不似先前那般成竹在胸,表情惊惶。
紫契与小月面面相觑,再转眼去先前树下,哪里还有布袋与老者的影子?
嗖嗖。
又是三枚箭飞至,对方三人应声而倒。
紫契一看时机到了,顿时漫天一洒草药。小月显然深谙其道,事先捂住口鼻,对方顿时咳嗽眼泪震天。
紫契将邵郁送上马,小月跟在后面上了另一匹马,隐约瞧见草丛里有东西,马上又下马,想了想又转身猛拍二人的马:“紫契,你们先走!”
紫契扭头,那声急急的询问被马蹄踩落于空中:“你呢!”
“我马上!”小月揪起草丛里老者,利落上马,消失于风中。
等余下人总算能面前从模糊泪眼中彻底看清路,早已是半盏茶功夫之后了,人却早逃的没影。
......
东方露出天光,很快两旁如飞树木也逐渐清晰。
“紫契。”
云骢依然四蹄翻飞,踏碎水洼与细金霞光。
“紫契。”
声音越来越弱,连耳畔吹过来的气流都逐渐失去温度。
紫契狠狠咬牙,猛勒缰绳。
后头小月战马前蹄跟着高高扬起:“紫大夫?怎么停了?”
紫契抱着人下马,“郁儿有话要说。”
小月道:“那我先带老人去那边。”
被救老者此时还是双眼紧闭,衣裳破破烂烂。
“他怎么样?”紫契此刻没工夫给人把脉,只草草看了两眼面相:“应该是累的。你让这老人家靠在那树下顺顺气。问题不大。”
“哦,哦。”小月歪头,看着邵郁不甚正常的脸色狠狠皱眉:“将军怎么样?”
“我没事。”邵郁强撑吐出几个字。
紫契红了眼眶:“你一定会没事。算命的不是说──”
“算命说的你也信。”邵郁笑的一脸艰难,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算命的人还说我是凤凰。凤凰可是神鸟,能得神灵庇佑。可我,不照样多灾多难?”
“我求你别说了。”紫契道,“军营我们不回了,先去治腰疾好不好?”
“不好。”邵郁艰难直起身子,“小月。”
“将军。”
“你仔细护好这老人,注意保护紫契,记着,将老人家安全无损交给三哥。”
邵郁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小月看着紫契极为难看的脸色,顶着万钧雷霆点头。
紫契却是咬牙,又心疼又气愤:“郁儿,求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多痛,能不能别让自己更痛!”
邵郁全身已经疼到微微颤抖,勒住他的肩膀:“紫契,我又连累你了。”
紫契恨不得将人揪起来狠狠摇晃,落到实处却还是只能嘴上发狠:“知道连累,就给我赶快好起来。”
“我也想。”好起来。
邵郁闭上眼。
“别睡!你千万不能睡!”紫契忽然吼道。
“我好想睡。”邵郁一双眼睛睁睁合合,痛觉似会蔓延,从脑髓传入到骨缝。
“郁儿!郁儿!”紫契声音几乎都要破音。
“紫契,你会治好我对不对?”邵郁一双眼睛重新睁开。
“会。”紫契哽咽着答道。
“那便好。”邵郁又重新阖上那双如水眼眸,“如此,我便可以安心昏过去了。”
身体骤然一波强痛袭来,邵郁再度昏昏沉沉睡过去,这次却是紫契一再叫喊都没有醒。
“你就会作践自己。”紫契沙哑着嗓子:“然后再作践我。”
他撑着身子抱起昏迷不醒的人儿。余下的那句话噎进肚里。
却还不待他走出两步,身后窸窣两声,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先前那颤颤巍巍的老人已经开口:“放下这丫头。我给她看看。”
“!”紫契回头,几乎怒发冲冠:“你这老头如何乱说!并不是丫头!”
若不是怀里抱着人,若不是对方已成垂暮年纪,凭紫契一身怒气,恐怕早已经被银针扎惨。
只是挪步去喂马的功夫,为何也能打起来,小月赶紧过来拦人:
“前辈,你可真就说错了。这是我们家──”
“将军。”那老者点头,话接得很稳:“邵郁。邵起老将军独苗,战功赫赫,我知道。”
“那人家也不是丫头。”小月还在试图遮掩。
小月心里嘀咕,就算有一日/天下皆白,也该是将军自曝。
毕竟连当今圣上都知道将军是男儿身,老头是好人奸人都不清楚,若是贸然咣当一下捅出去可是欺君之罪。
“你们说是男子便是男子。我看看她。”那老者不再磨蹭这个话题,直接拿过来邵郁手腕就要搭脉。
“你是个大夫?”紫契却是先抢过将军手腕,不肯给看。
“我不是大夫。”那老者敛神,脸色已经隐约有些不高兴:“却是久病成医。你在磨蹭什么?再磨蹭下去,这姑娘......将军恐怕命都只剩半条。”
小月一听有戏,眉间一喜,上前来劝:“紫契,你不如且让这个老者看看。将军这一昏过去怕是又要如以往昏过去两三日,而我们一时半刻又到不了蓬芜山。既都是前途未卜,何不试试?”
“蓬芜山?”那老者重复一句:“你们去蓬芜山做什么?那传说可是座荒山,了无人烟,毒虫猛兽,不知名的凶物倒是一抓一大把。”
紫契很凶,更没有心情解释:“一切与你无关。小月,多备些干粮和水,你们即刻上路。”
否则两三日后邵郁醒来,又要将三哥不住挂在嘴边,想起来都要头疼三五日。
说罢就要抱着人上马。
“你急什么?”老人拽住紫契衣袖:“我虽不通医术,却在其他人身上看见过这姑娘发病时的症候。也是如此生不如死,腰背都要断掉。”
“当真?”小月更喜:“那些人都是怎么治好的?可有方子与药草?”
老人道:“无一幸免,四个月后全部七窍流血而死。”
表情甚是唏嘘,还惊叹:“真是人命无常。都是些正当年且力猛的壮汉。像你们将军如此年纪轻轻,相貌又如此英俊,醒着时神采飞扬,睡着后静美如仙,若真几个月后便七窍流血,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紫契:“......”
小月:“......”
小月看向老者的眼神都变得很是狐疑惊窘。本来她想,若是真能轻易寻得良药,便不用去那千里之外的蓬芜山,又远又危险,中途还不知道会不会生出许多事端。一如这场追杀,简直无妄之灾。偏将军还是个执拗脾气,一心非要给她三哥湘安王送去良人,执意救这老人。眼下听他讲话,这老者倒像是个江湖术士一般的骗子。
说话还口无遮拦。
小月道:“听起来有些邪门,腰伤如何能牵制血路,乃至最后七窍流血而死?老人家,你信口开河起来都不要打腹稿的?莫要咒我家将军年纪轻轻就殒命。”
老者还要强调:“姑娘,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乱说。那些人死时痛苦万分,形如疯癫。”
那画面简直太惨厉,带入花容月貌的将军那副癫狂之态,小月一阵恶寒狠打寒战:“越说越离谱了。您还是闭嘴吧老人家。”
紫契用力扯开自己被拽的袍角,神情不能更冷:“小月,立刻,马上,把这个老者送走。”
那张破嘴简直瘟神一般,再听下去恐怕要扎他一串筛子眼。只怕邵郁若是醒着又要怪他虐待能匠。
娘的鬼能匠。
倒是如同市井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