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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翻了好几个转,损毁极其严重,车夫慌手慌脚从一个撞瘫了的果摊中爬出来,帽子上还顶着狼藉的橘汁和橘皮,勉强算捡回了一条命。
“王爷,王爷!您没伤着吧?”
楚岸冰着脸推开那车夫,手里留了力道不舍得掐疼掌中的宝贝,搀着邵郁将人扶起来。
十几步之外,楚焺得意捏着马鞭,颐指气使。
“皇叔,抱歉啊。”楚焺用那长长的马鞭指了指马尾,“这畜生半路受惊了,冲撞了皇叔。我给皇叔赔不是了。”
“我正好也要一起去找皇兄呢。皇叔的马车坏了。不如我们一道?”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妙芃还什么都不是,白衣一个,如何能坐的我堂堂康平王世子的马车了?不如皇叔你上来,叫这妙芃在马车后头跑?”
“过来。”楚岸一个问题都未曾回答,脸色冰沉如暗,只讲了这两个字。
“过来就过来。”楚焺轻快下了马车,马鞭丢去身后,“皇叔叫我是又要我聆听什么教训啊?我今日的课业可都结束了,皇叔没有理由可罚......”
啪!
空气中想起清脆的巴掌声。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楚焺捂着脸,目中是压都压不住的火气,“找死啊你!”
楚岸未曾解释,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这第二掌却是一分力都没留,楚焺被这巴掌甩得趔趄,狠狠捂着脸,拇指一撷,竟抹出血迹。
“湘安王!”楚焺狠叫了一声。
“世子!”妙仚不知何时下了马车,瞥见血迹心疼得不得了,取了帕子擦蘸着,“疼不疼?都见血了。”
邵郁一双杏目盯住了妙仚那张脸。
这张脸不知为什么,明明是首次见,莫名觉得眼熟。眼前妙仚对楚焺情深意重的维护,眼睛里的东西并非存伪,不知是否因紫契欲言又止不肯讲出谁软禁了他,还有那个神神秘秘效仿紫契手法施针刑给紫契的人到底是谁,邵郁心头忽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楚焺拿下妙仚的帕子,将人护到他身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别过去。”
“世子!”妙仚一只手却抓空了。
“打够了么?”楚焺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朝这儿打!父亲才刚刚对我用过刑,你再叠加伤痕上去,怕是谁都看不出来是新伤还是旧伤,不是正合你意?打!狠狠打!”
楚岸此刻那张脸如六月飞雪,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搂了邵郁的腰带人过去直接解了本来套车的马,护着邵郁先上了马。
“不许走!”若说方才楚焺是装可怜,这下便是故意找茬了,“我还没找你们算账!走什么走!”
“算账?算什么账?”楚岸拍了下马,那马带着邵郁先步缓行。待那马走偏远了楚岸才道:“是算你把紫契施了针刑的账,还是算你对长辈目无尊长的账?”
妙仚拉了旁侧的高头大马,竟是跟了上去追邵郁。
楚岸对着左挚一个脸色,左护卫得令,带了一圈人也跟上。
楚焺吩咐自己手下,“你们跟上去,好生保护妙仚姑娘,防备着别有坏人盯上她。尤其是那个没名没分的妙芃。飞上枝头就妄想做凤凰,也不看看她是个怎么声明狼藉的江湖骗子。”
啪!
楚岸克制着脾气才没有一刀解决了楚焺,三个耳光,完全是看在楚淞的面子上。
这第三掴最是大力,楚焺竟是被直接扇到了地上。
仆役要去扶,被楚焺一臂推开。
“别扶我!叫他打死我!我还就不信那个邪了!他还真能打死我不成!”
“派的刺客没杀死我父亲,就想在这里解决了我。成!朝这儿来!本世子等着你!”
楚岸所有克制在听见刺客二字时,终于土崩瓦解,那张脸终于换上楚焺从没有见过的怒容:“谁告诉你的刺客是我派去的?谁在颠倒是非黑白!”
那怒容,竟是连手拿着家法板子气到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楚淞都比不得的,楚焺色厉内荏,缩了下脖子。
主动来挑衅的气焰都低了两分。
楚岸翻身上马,睥睨撂话:“你下次再动紫契。小心我把账算到你父亲头上。”
被撸了摄政王权,没了头顶那层光环,只是个寻常亲王,不止楚淞落差明显,楚焺自也是个敏/感的,由不得别人提起一分,擦边也不成。
楚焺如一个轰天雷一般诈了:“我父亲已经被你踩在脚下了,你怎的还不知足!一个紫契而已,也值得你拿来讲?我就知道,你就没安好心,你也没甚好心!借口,全是借口!”
“你下一步要干什么?是不是弄死我们父子?我可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还有皇兄,你少得意!”
楚岸冷笑,掣了缰绳轻踹马肚驶远了。
“该死的!”楚焺狠踢了脚车轱辘,眼里全是恨意。
邵郁被妙仚赌在半路。
左挚被楚焺手底下的高手调虎离山了。
邵郁再一次孤立无援。
“我认识你。”邵郁道:“数年前,施粥,河道清淤,我见过你的脸。你是替康平王做事的?诋毁凤觞阁,到底有没有你的份?不然你如何那么巧出现在那些地方?”
“你是想知道康平王有没有诋毁你的凤觞阁才是真的吧?”
妙仚下了马,手里绕着缰绳冷笑:“老实说,他还觉得此法太慢,恨不得立刻绑了你直接丢去榻上,叫你肚里直接揣上他的儿子来的快些。”
邵郁眼里闪过浓烈的厌恶。
也无甚兴趣去回应如此龌龊的话。
但邵郁不是轻易能叫情绪左右头脑的女子,她将心头的猜测不加掩饰直接问出来:“背后设计给紫契施针的人是不是你?我相信世子即使要针对我,也想不到去折磨紫契。他的打算该是十分妇道又直接的,那就是绑走我,甚至是脱去衣衫丢去男人堆里来以此折辱湘安王。但是他没有。”
“世子只绑了紫契,还施了他人无法窥见伤口的针刑。手段太细又狠毒,不是世子的手笔。一定是你,在背后筹谋。”
楚焺没有那个脑子。
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邵郁蹙眉,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妙仚每一个表情,“你如今已经脱离康平王,要单独行动了?你找的新靠山就是楚焺?你把康平王彻底甩了?楚焺出府不带脑子,要做什么随你吩咐。”
“那湘安王的马车,也是你给小世子捏了坏点子撞上来的?”
妙仚始终一言不发。
邵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轰了一票狠话:“我清楚你曾出现在喜客来客栈,与秋漫国小世子有过往来。如今小世子已然死了,如果我讲出来,并找了活口来佐证自己所言非虚。”
“以你是康平王谋士的身份,众人皆只会以为你授意于康平王,将康平王和楚焺卷进秋漫国世子谋杀案,将他二人毁得更彻底,似乎并不难。”
“到时候,你的倚靠又在哪里?”
喜客来,秋漫国,这六字之后,妙仚的眼神都变了,骤然冰冷,甚至讲是杀意都不为过。
最后一问。
邵郁问出心内猜测:“你,是不是潇九儿?”
能轻易用完全相同的针刑惩罚紫契,惟一不同之处却是阴狠至极,将针尖淬了盐水,盐渍入皮肉,再加溃烂,那滋味如何能好过。
邵郁心口闷疼又庆幸,幸而没有淬毒。
潇九儿被薄玉漠藏过,而薄玉漠曾住过康平王府,妙仚莫名其妙成了康平王府的谋士。
一个经常替康平王出面的奇怪女谋士。
凤觞阁以打探消息为念,邵郁十年之功都寻不到潇九儿的消息。如今这惑已解了一半。若妙仚就是潇九儿,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只有两王的府邸敦如磐石,无法深达谷底。
妙仚只是面无表情盯过来,始终未发一言。
距离王城如此之近,楚岸肯定也在近侧,邵郁此时动不得。
马蹄声逐渐靠近,长长一声勒缰嘶鸣之后,楚岸早已翻身下马,“郁儿,你没事吧?!”
“没事。”邵郁不曾躲开楚岸伸来搂腰的手,“王爷,我们走。”
湘安王时不时来个占便宜的好处,邵郁已经习以为常了。
楚岸的背影才转过拐角,楚焺找了过来。
“她都问你什么了?别理他,白衣一个,她能有什么见识?”
“我没事,我们出发。”
此时皇宫里。
薄玉漠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被斩断绳子的玉佩。
“还不说?”皇帝楚珵耐心全无,将那手里的茶盏直接丢去了内侍端着的托盘里,茶汤二次洒了出来。
小内侍不敢怒不敢言,垂头后退着端着托盘哆嗦退出御书房。
少顷,一个被收拾的全身长袍没一块好地方的人被抬进来,那人抬眼看见薄玉漠,满眼求救:
“侍御史,你快和皇上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胡宝儿公主当初被永王藏了起来,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侍御史,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可得保我的命啊侍御史。”
薄玉漠狠狠闭上眼睛。
楚珵冷眸一挥手,几个人架着那全身是伤的人退了出去。
“当初的案卷,老人的口述。”楚珵食指敲着龙案桌面,“胡宝儿,胡轧,十年前的那场大案,侍御史,你以为这件事朕当真什么都不清楚?”
“你如果不想死,就从这个大案讲起。”
楚珵一个眼色,旁侧的近侍再次丢去地上一把刀,或者说是刀剑合一四不像的东西。
哐啷!
这声音几乎是响在薄玉漠耳边。
“这东西你不该陌生。”皇帝楚珵道:“当初那个剑谷造的四不像刀剑,来回如何,细细讲来。”
楚珵下一句,声音有些发颤,“还有,之后永王因何入狱。”
因何被鸩毒至死。
薄玉漠眼圈儿红了,薄唇有些抖。
“别试图欺君。”楚珵冷冷道:“朕与你撕开这层纸,你该是明白没有什么余地可留了。”
薄玉漠手指有些无意识自颤,喉咙梗动几下。
像是在打算讲些什么,鼻音出了些微,又憋了回去。
“皇上......”
“讲。”楚珵耐心所剩无几:“不可有任何隐瞒。直到你入宫之前的事,都细细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