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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公主。”
石室内,苏见本来逢人就不敢看,更不用说,与胡宝儿端坐主位的,同时还有另一个陌生人。那人横眉立目,发上束着玉冠,一身紫袍,衣襟下摆均有祥云纹状图案,那双手直看得苏见将头委得更低。
那是该怎样锦衣玉食,才能养出那样润皙莹白的一双手。
“苏见。”胡宝儿指着隔壁:“隔壁有七个人,是我不喜欢的人,你可有比较好的法子,让他们主动开口,招供自己从何处来,又为何来?”
苏见没有抬头,看着地面,问:“生,生人?”
主位上的男人,闻言狠狠皱眉。
胡宝儿却明白了,他想问得是,来人是不是陌生人。
“没错。生人。”胡宝儿道:“但是我只想一个人活,另外六个人却不必留。你有没有办法?不要告诉我,一人一杯茶这种蠢办法。我想留的那人是个主子,别人会跟他换茶吃保护他,太正常了。”
苏见结巴着反问:“那为何不单独把,把,把他叫出来,再每人赏,赏,赏一杯茶?”
主位上的男人眉目一挑,终于说话:“有意思。挺聪明的结巴加怂包。”
苏见一直不善做表情的俊脸,升起一股近似于六岁幼稚孩童发怒的模样,拳头也捏了起来,饶是如此,他还是低着头,倔强不抬。
他并不傻,也不喜欢别人当面说他结巴,怂。
“苏见,你不是一直都想从这谷中出去吗?”胡宝儿问道。
苏见猛的抬头,一双眼中全是震惊,却没有胡宝儿预料的欣喜。
“闹了许久,也镇压了许久,现在能出去了,你却不高兴?”胡宝儿道。
“条件。”苏见这两个字倒是没有结巴。
男人再次饶有趣味勾唇。
“条件就是我说的事情你要办到。再答应一心一意跟着这位主子。”胡宝儿伸手指着旁边男人:“命令不可违抗。怎样?”
“不,不好。”苏见道:“他凶。”
男人脸瞬间黑了:“我半天都没怎么说话,怎就凶了?”
“此凶非彼,彼,彼凶。”苏见道:“你凶。”
男人却怔然僵在椅子上。
凶。
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评价。
两个月前,一名白发老者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命犯凶相,即使造了兵器又怎样!即使够到那把椅子又怎样!有命坐没命长久!不如趁早死了那谋反的心!”
那老者就被胡宝儿杖责二十,一个月愣是无法从榻上起来。
“大胆!”胡宝儿猛的拍桌子:“苏见!你知道出言不逊所言之人是谁吗?还不跪下道歉!”
背后侍卫猛得踢苏见膝弯,膝盖一阵刺麻,苏见不由自主磕到冰凉石地上。
那人力大如牛,狠命掰开苏见双唇:“道歉!”
推搡挣扎间苏见满头乌发被扯散,胡乱披在肩背,头被人按着抬起,那股稚如孩童的倔强表情一目了然。
“来人,掌嘴!敢用那种眼神看殿下。找打!”胡宝儿猛拍椅背,表情颇有一种自己治下调教不力,叫男人看了笑话的窘怒。
十几个耳光过后,苏见两颊全是红掌印,嘴角浮肿,眼神却依然不屈。
男人始终漠然看着苏见,仿佛这种掌掴刑罚早已见怪不怪。
“你一定恨死我了?你我本各不认识。”那男人站起来问:“原本我来之前,你好好得待在屋子里,我来了,你却平白受这耳光之辱。”
苏见低头,拼命不看他,似避污/秽之物。
“那你知道隔壁的那个主子么?”男人缓步过来,忽然抬起明黄色绣龙纹的靴子,狠狠踩在苏见的手指上,脸有得意猖狂之色:“疼不疼?”
苏见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个人是我兄长。”那人微蹲,故意凑近苏见耳边,声音却透着一股狠意:“一奶同胞。”
苏见眼底有杀意。
“你想不想除了他?”那男人声音已几近残忍,音调却极低,吐字极清晰:“就是因为他,你才被叫过来的。平白在此受辱。”
苏见一双眼睛忽然瞪圆。
“这个结巴肯了。”那男人骤然松了靴子。
“当真!”胡宝儿大喜站起。
“嗯。”那男人闲闲喝茶坐下:“他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苏见逐渐抬头,从散乱鬓边黑发中,仔细记住这个男人一眉一眼。
脸如削,眉如割,整张脸称得上清秀,无论将这张脸放在何处,便都是一个引人侧目的英俊少年,心肠却如此歹毒。
亲哥哥都要害。
“将我的工具拿,拿,拿来。”苏见终于说话。
“要做什么?”胡宝儿眼底有亟亟期待。
那男人只管幽幽喝茶,眼底全是把握和笃定。
“我要做一个小小的机关盒。”苏见道:“里,里头不是有个主,主子?你只管告诉他们。谁解出这个机关,便能第一个出来。他们既,既是不请自来,自然是有求于你。如,如,如此不管是谁解出的机,机关,都会交给那个主子。你可,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挑出他们中,中,中谁是真正的主子。”
“妙。”那男人颔首道。
“我还有一个条件。”苏见眼睛直直盯着那个喝茶之人。
“你还敢跟我提条件。”胡宝儿很是暴躁,第三次拍桌子:“苏见!我敬你有几分才,少跟我拿乔使架子!我捏死你──”
“让他说。”男人放下茶盏,摩挲着左手翡翠玉指。
“你的名,名,名字。”苏见道。
“我么?”那男人将手中的翡翠约指摘下,骤然一丢。
苏见利落接住。
“水──松。”男子道:“姓就不放说了。待你愿真心归附我,拿着这枚玉约指让公主通知我即可。”
“这不是你的真字。”苏见道:“你面相五行缺木,却衣着富贵,想来尚在襁褓中时,时,时,家里不会蠢,蠢,蠢到直接给你名字中起个水字。”
苏见总结道:“我猜,你,你,你的名字该是芮。”
胡宝儿瞪大眼睛。
男子眉尖狠狠一皱,说成眉锋附近肌腱狠狠蹙/动都不为过。
下一刻眼底闪过杀意,那微末意愿只存一瞬,却陡然变为狡猾一笑。
苏见却不再废话,直接转身出门。
“六殿下他竟敢错认你是别人,回头我罚他──”胡宝儿后话全噎在男人抬起的掌中。
视线逐渐上提,聚到楚芮那张平日里装憨扮拙的削眉下。
胡宝儿一直认为,站立他眼前的是六皇子康平王楚淞,并不是她猜测如此,而是回回露面,这男人便用淞字自称。
“无妨。给我留着他。我还有用。看着挺怂,骨子里其实犟的很,要的就是这种人。”
此时,楚岸七人的屋子。
“──这玩意儿是用来干嘛的?”
一个时辰后,七只脑袋围成一个圈,只头顶露出屋内高墙煤灯惟一的光源,眼睛全数盯着方桌中心那个奇奇怪怪的盒子。
“这似乎不是胡宝儿行事惯例。”祝恤纬道:“据说那蛮夷郡主从小便汉话说得真假难辨,心性强势冷厉,嚣张跋扈。一个偏妃生的郡主,愣是把正妃的王子公主一阵打压,据说凡事叫她郡主的,便被抓起来胡打乱抡一番,还要在胸前刻上一个烙印。”
“如此一来,亲历者惊惧,传言者害怕,唤她公主的人越来越多,远番不知情者提起便还是唤做郡主,公主郡主混叫一气,便指的就是这个胡宝儿。因此她也有个绰号,叫‘四不像’。
“如此雷利心性的一个人,怕是没有那个功夫和耐心来整如此一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