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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恤纬碰了两碰,那盒子便马上千奇百怪动起来,静下来的时候却不是方才的模样,从圆变方,从方又变圆。
他道:“是个机关盒。她倒是不着急听王──”意识不妥马上改口:“不着急听公子的消息了。”
“冼护卫。”楚岸问道:“你可曾看过苏见做机关?这是不是他的手笔?”
邵冼轻轻摇头:“并未见过。我二人联系很少。他又为人怯懦,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少上街,旁人都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也不好编排理由跑去他的屋子一看究竟。洪水过后,我更是未曾见过他。”
“那便是如今他心性如何,是忠是奸都不清楚了。”祝恤纬道:“公子,这个东西不可轻易碰了。里头若是有暗器或毒,我们之中想来一个也跑不了。”
“带话人却说解了公主才肯见。”楚岸道:“如此岂不是无解?不管这东西是不是苏见做的,亦不管苏见这个能人是不是在此处。我们都要想办法出去,困在这里,只能任人鱼肉。小恤,你可有办法解开?”
这次难得祝恤纬露出为难之色:“公子,恕小恤无能,我并不精通机关,也不知该怎么解。”
其余六人难免扼腕叹息。
惟一的指望便都成了失望。
楚岸纵使百般着急,便也只能安慰他:“怪不得你。术业有专攻。我总不能奢求一个会打铁的铁匠也会木匠的手艺。”
祝恤纬很无语这个比喻,纠正道:“铁匠的活儿小恤亦一窍不通。外祖父说铁匠木匠挥汗如雨都值得敬佩,倒是家里供着很多手艺人,却都是桌椅板凳雕花妆奁农活铁器这些寻常物件。未曾鼓捣机关。”
众人:“......”少年你莫要如此认真纠正可行?
可爱纯稚倒是有余。
七宝却一把抢起那个盒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费什么话,大家都闪开些,我毁了它!实在不可我们就杀出去!”
“不可──”祝恤纬那声厉喝还不急说完。
骤然一股浓烟伴随震耳爆炸声。那东西虽小,被七宝一下砸到门板上,却爆发铁锤一般闷响,脚下地板都要颤上三颤,众人皆抬袖掩面猛咳。
“门被炸开了!”一直默默无言的两个影卫猛扇鼻前,蒙着朦胧白烟艰难睁眼,终于开口:“公子,快撤,我二人垫后!”
木牢。
苏见被送回了木牢。
邵郁嘴里嚼着半个馒头,对面苏见鼻青脸肿。这会子苏见兴高采烈加手舞足蹈,难得不再那副维诺的样子说话。
“那个人我不认,认识,却能感,感觉出来,他是坏,坏蛋。”
苏见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才刚张开嘴就嘴疼手痛得诶哟诶哟,半晌才艰难送进去一口。
“他要算计,计,计的人,多,多半却不是坏人。既然是误入这里,我都要救,救一救。我在机关盒里放了火石粉,还有极少量火油,晃动剧烈就,就,就会自燃、爆炸。”
“可是事情败露你怎么办?”邵郁道:“那七个人你都不认识。何苦为别人将自己陷入险地。”
她抬抬手,指着一脸淤肿:“这是打的还是踢的?是否起因是你不想害人?如此还要救那七个名字男女都不清楚的陌生人?再被打怎么办?想来你在这里日子并不好过。”
苏见忽然神情寂寥、难过:“打就打罢。这剑谷甚少有生人能,能,能进来。你前,前脚进来,他们后,后脚就被关,关起来。我猜想,他,他们是来救你的。我,我想帮他们。也想,想帮你。”
“帮我?你说他们是来救我的?”邵郁一下愣住。
七个人?
神情有片刻空白,邵郁又问:“你我互相并不熟识,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坏人。我,我能看出来。”苏见很郑重肯定:“我不笨。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谢谢的人。我会记得。你是好人。”
邵郁嚼馒头的动作僵住,顿在半空。
是好人。
空气静默如斯,一股暖意如流泉淙淙,灌进邵郁心肺,她终于恢复嘴里嚼动,笑着问:“以前没有人跟你说过谢谢?跟我聊聊,你以前都在哪里高就?
做什么的?总不能一出生就在这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剑谷。”
“我以前比,比现在,更,更闷。也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一个老,老爷爷救了我,带我离开到处是水的地方,我就开始跟着他。他是个很,很了不得的人。很多人都求着他做,做东西。”
“到处是水的地方?”邵郁不由得好奇:“你家在江南水镇?”
“并不是。”苏见道:“我家在瑶,瑶梦镇。四处是水,是因为瑶梦镇曾患过洪灾。”
“瑶梦镇?”邵郁心里一喜,邵冼的故乡。
她刚要问是否认识邵冼,忽想起冼护卫跟着爹爹之前并没有名字,遂只能作罢。
邵郁又问:“既能跟着一个老人家做活,那便师承有道,侍奉他养老送终也就罢了。为何又被囚入这剑谷?”
“因为──”
“苏见闭嘴!”门口忽现弯折光线,木门再次被粗鲁打开,守卫嗓门还是那般粗鲁难听:“苏见!把你的脏身子挪开!眼泪淤血一堆,也不怕脏了贵客之眼。”
木牢距离门口距离甚远,邵郁将馒头用步包好藏好,鼻子里一哼,扬高声音道:“不知贵谷是哪里的规矩,把人关在牢里,这就是待贵客的规矩?”
苏见忽然小声,声音略显委屈道:“我不脏。”
“嗯,你别理他。你不脏。”邵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苏见看起来比她年纪还要小上一些一般,整张脸上有些许稚气,有时候说话也难脱纯稚。
“既唤我作贵客。”邵郁又扬声道:“可否能放我出去透透气?这木牢里太闷了!”
“公子真是聪明。”那守卫满脸堆笑,声音里满是谄媚:“我此行便是来请公子的。您快出来罢。随我一道去见公主。”
“别去见她!”苏见忽然揪着她的衣角,馒头失手落到席子里都不顾:“她很凶。会打人,会赏耳光,还会关人禁闭,更会囚禁人。”
“我知道。”邵郁看着他笑:“我不怕她。”
“我也不怕。”苏见道:“可是我怕你走了就不会被放回,回来了。上次那个爷爷也是这样被,被带走,之后便许久也不得见我。”
“那个──”邵郁忽然想到什么:“爷爷?那个教你做活的,很厉害的爷爷?你们是一起被关进来的?”
“是。其实说是捉进来的,更,更贴切些。”苏见道:“他们骗我。每次都骗我。说我教他们涂了墙壁便能见爷爷,可是没有;还说我把图纸中无法联系无法突破无法想通的地方给,给琢磨好了,解决了,便也能见,见到爷爷,仍无;又说我再把惊弓完全还原,能见到爷爷,我这次不再信,也不再做。他们便打我,还饿,饿我,关起来。”
邵郁眼睛倏然睁大。
可是来不及她再问什么去确认所猜是否正中,守卫却嘈嘈浑语起来:“苏见!你是皮痒了!拦住人家公子胡言乱语什么!还不放人!是想被吊起来打么!”
“休再骂他!”邵郁站直,声音越发含怒:“我等下可是要见你们公主的,若你再打他虐待他!小心你的狗命!看到时候你的公主是饶你还是不饶!”
那人不知从哪儿听来传言,知道眼前这位多半是要成为公主“那个”的,敢怒不敢言,公主两个字更是让他直不来腰板,吓的腿软:“少侠饶命!可不要告诉公主。小的自把苏见当神来供,当神来供啊!”
邵郁刚好走至门口,扭头,冷笑,一笑甚美,因她是男子装扮,头钗玉冠,堪称美如冠玉,融冰化雪,那守卫一双腿却被这冷笑吓地趴下,不打自招:“真的真的!除非公主下令,在下再也不敢用私刑!”
“这就是承认以前用过私刑的意思了!”
邵郁狠狠一脚踹过去,嘭一下那守卫像破布一样飞起撞门。
木牢内,苏见扒着牢架,狭长昳丽的眼角眉梢皆是震惊,睫毛在昏暗的灯影下轻微颤抖。
虽是女子,邵郁却是有武功底子的,三拳两脚全挑要紧地方,再揪起守卫衣领子,照着鼻梁骨狠狠一闷。
嘭──
那守卫当即捂着出血的鼻子哇哇大叫,却不敢再嚣张:“真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止你不可以,你那些狐朋狗友也不可以!”邵郁扭头,远处一众原本看热闹的守卫忙做鸟兽散:“我看谁还敢再欺负苏见!”
“不敢不敢了!”那守卫捂着鼻子,随手扣上门,被打一顿却恨不得给邵郁舔鞋之态:“公子交代,在下自当谨记,谨记!”
苏见松了那攥着牢架的手,重新捡起席子间滚落的馒头,却半天也送不进嘴中。
一颗心暖到不能再震撼,一边喃喃自语:“还从没有人如此为我出头过。”
才走两步,就有另一个相同打扮的人点头哈腰,说明来意,给邵郁双眼蒙上了黑色罩布。
此时她脑内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邵郁心想,眼下若说还有谁知晓她陷入险境的,怕是只有一个巧爷爷,可那兵诡老者不知在这波澜诡谲的剑谷中被关了多久折磨多久,早恨死了这个地方,当时情况又如此危急,怕是早顺着树洞出谷。
若说能来救她的,怕是只有醒来的紫契和小月两人而已,兵营远在百里之外,怕是远水无法救到近火赶回去搬救兵都不现成。只怕这七人并不是为她而来。是否认识还是陌生人也未可知道。苏见竟以为此七人是为救她而来,只可有一个解释,便是苏见希望她能出去。
──真是一个傻乎乎的美男子。
苏见自己何年何月能走出这鬼地方都犹未可知,却先来替别人着想。
她心内不由得一叹,也不知紫契与月儿是不是醒来从树洞穿行到安全地带。还有,两次听到“惊弓”,那“惊弓”是否巧爷爷所作?那晚树林和谷中打斗,她两次被“惊弓”所救,背后操作“惊弓”之人又是谁?
只有再见到巧爷爷,一问便知。却不知人已经跑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