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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马嘶,将慕容垂从对母亲的思念中唤了回来。
他转过头,看向亭旁自己的战马舞阳驹,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仅是一个受难母亲的儿子的身份,更是一个敌国将领的身份。
他将傲月狼牙刀抓起,在手中握紧,虎目中重新凝聚起浓烈的杀意,看向卫潇:“卫将军,你替我母亲送我的东西,我已收到,你的这番心意,慕容垂也已拜受。只是,你我身在战场,身不由己,若非今时今日这般情形,慕容垂说不定倒可以与你做个朋友。”将狼牙刀抱在手中,握拳一礼:“战场之上,从来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告辞!”
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且慢!”卫潇在他身后,叫道。
慕容垂脚步一顿,身躯挺得笔直,却不回头:“卫将军还有何话说?”
“若是想说动我撤军的话,便不必说了。”慕容垂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卫潇一笑,走近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道:“若是我说,此时征澜帝国全力攻打幻之灵国,国内兵力空虚,慕容将军何不趁此时机,举兵北回,复兴大月凉国呢?”
慕容垂的身躯猛的一震。
“卫将军是想劝说我慕容垂在叛了大月凉国之后,再叛征澜帝国?”他语声冷如寒冰:“卫将军知不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后果,便很有可能是让我慕容垂现在就对你拔刀相向?”
傲月狼牙刀的刀尖上,刀光倏然亮了一下,长刀迎面向着卫潇飞了过来!
这一下近在咫尺,幸亏卫潇反应的快,猛的侧身,刀尖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之上,七尺长的刀柄,犹在颤动。
慕容垂反手掷出长刀后,这才回过身来,双眼中目光阴沉沉的,盯着卫潇。
卫潇将手在右脸上擦了擦。
刚才那一闪身虽然快,他的右脸还是被刀尖擦破了皮,流出了一点儿血。
“慕容将军好快的身手!”卫潇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不过,我却知道,慕容将军并非有意杀我,”他将手负于身后,显得坦坦荡荡、毫无防备:“慕容将军若真要杀我,方才卫潇也不至于躲得那么轻松了!”
“那又如何?”慕容垂的眼神还是阴沉如乌云:“我此刻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日后不会杀你。”
“将军何必骗自己?”卫潇双目如同利剑,似乎要刺透他的内心:“将军不杀我,不正是将军心里也认为,卫潇说的话有道理?”
慕容垂眼神猛的一震!
卫潇趁此进一步道:“将军可还记得,赤炼江边遍布的月族人的尸体?魔族可以以此对将军的族人,便可以此对将军你!将军可以踏着自己族人的尸体过去,将军也可以如此践踏自己的良心,从上面走过去吗?”
慕容垂没有说话,瞳孔却是猛的一缩!
“将军在帝都之中,忍受了多少魔族的冷眼热嘲,皆因将军不过是个外族人,哪怕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拥有再大的名声!”卫潇一字字的道,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浮华背后的一切伪饰:“将军哪怕就是就此用月族军扫平幻之灵国,助征澜帝国一统星堕大陆,在魔族眼中,月族出身的你,永远都是个外人,不过是替他们征战外族的工具,他们永远都不会完全信任你,若你因此登上高位,手握重兵,有朝一日,他们甚至会比你的五个叔伯更加惧怕你,从而排挤你,打击你!”
慕容垂的脸孔一点一点的发白。
卫潇又踏上前一步,与慕容垂咫尺对视:“将军何不复兴大月,北面称王,强过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梓潼关中,涌出地底灵泉,可见天不亡梓潼,将军何苦在此苦苦支撑?若留卫潇在此与魔族大军相抗,为将军复兴大月争得时机,此不是天赐的最好机会么?”
“将军还在犹豫什么?!”
慕容垂的双眼之中,蓦然放出一点亮光!
似乎眼底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
天空中,战云依旧浓重,铅灰色的云团,积聚在城头上空,久久不散。
白浅予倚在门边,抬头望了一眼低垂的云头,返回内堂中,不安的走动起来:“卫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怎么样了?”
“小白姑娘,我觉得你不用那么担心,” 三叶草坐在木桌上的针线篓上,用两只叶片撑着篓沿:“卫潇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露出破绽的。”
“可是,”白浅予不安的揉搓着双手:“我仿着慕容垂他娘亲的针线做的那顶帽子上,却有好多破绽……”她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怎么拈过针线。”
三叶草用一只叶片支起脑袋,想了想,深有同感:“你那针线确实挺蹩脚的。”
白浅予更加担心起来,又走到门边,望了一眼门外,再折回来。
三叶草看着她:“小白姑娘,你不要老是这样晃来晃去的好不好,连我都看的晕头转向了。”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哎!”白浅予又准备往外头走去,却一头撞进一个刚从外面进屋来的人的怀里。
她抬头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卫潇,是你!你回来了!”
卫潇被她撞中伤口,疼得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却是高兴的:“我按你说的去做,慕容垂果然中计,”他抓起白浅予的双手用力握住:“浅予,我们成功了!”
“耶!我们成功了!”三叶草在旁边挥舞着叶片,高兴的嚷嚷了一句。
“真好。”白浅予看着卫潇,也替他高兴。
卫潇却忽似察觉到什么不对,低下头来,将掌中白浅予的手指,一一掰开,果见她左手的五根手指之上,全是被针扎过的扎眼,卫潇顿时心疼不已:“这些,都是你为了做那顶帽子扎的吧?浅予,辛苦你了……”
他将白浅予的手,贴近自己胸口,轻轻的揉搓着,半是责备半是心疼:“浅予,你怎么总是弄伤自己,比如上次在厨房被菜刀……”
他话还没说完,白浅予红了脸,急急将手抽回:“上次的伤口,已经好了,都说了我在这里,是不会受伤的……”
她伸出手,将手展示给卫潇看,却意外的发现,上次被菜刀割开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却并不象她以前在这个异世界受的伤那样,每次都会立即复原如初。
她有些吃惊的收回手指,心里头蹦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我在这个异世界中,也会受伤?那么也就是说,我也会死了?我不是创世神吗?我怎么会在我创造的世界中受伤呢?”
——也许卫潇是对的,他不敢跟大祭司赌,赌她不会中幻思树种的毒而死。
可是创世神也会死去,这个异世界的规则是什么时候,在悄悄的发生改变?
白浅予脸色有些发白。
看来这个异世界,遵从某些可以变化的规则,在某种条件下,规则是可以变化的,并不完全受她所支配。
“浅予,”卫潇看着她,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我没事,”白浅予摇了摇头,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问他:“慕容垂既然完全相信了你说的话,那他同意撤兵了吗?”
“还没有。”卫潇眉头微锁:“他虽然对他母亲的事深信不疑,也被我的复国之说说动了心,可是他还是并没有立即表态。”
“他在犹豫,”白浅予想了一想,道:“他还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他复国的胜算有多少?还在计算你卫潇在此地,能替他将魔族大军抵挡多少时间?以为他复国赢得时机。”
“此人为人精明,心思缜密,”卫潇叹了一口气:“目今看来,我们只有等了!”
等。
这一等之间,又过去了三天。
而慕容军大营中,并没有传来丝毫动静。
既没有对梓潼关发起进攻,也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
而梓潼关中的贮水,却已只够再支撑一两天了。
这日,卫潇正在城府大厅门口,望着城头密结的乌云出神,眉头微皱。
却意外收到了镇守雍凉的轻缨将军涉归的飞鸽传书。
涉归在书中言道:“如卫将军在前次书信中所言,属下诈降,与崇越将军约期三日后出城投降,崇越将军信之,攻城松懈。属下便趁此时机,暗中派人挖掘地道至敌军军营之下,先以撑木支顶,三日之后,属下亲自领部将率万余人出城伪降,崇越不知有诈,正在调动出营之时,突然营中地陷,死千余人,敌军一片慌乱,属下乘机令人擂鼓呐喊,猛烈冲击,歼灭敌军三万余人。”
涉归在书信中喜气洋洋,溢于辞表:“如今崇越部所剩已不足两万,攻城已不足为虑。卫将军妙计破崇越,涉归甚为拜服,五体投地!只是崇越此时攻城无望,却还不退走,属下料想他此刻或在等待援兵,再加大兵力攻城。”
卫潇看完,对厅内正挽着袖子烹茶的白浅予道:“崇越必是向离雍凉最近的梓潼关求救了,算起来,他的求救书,只怕也同时到了慕容垂的手中。”
“慕容垂究竟是会发兵,还是不发兵呢?”
白浅予停了手中扇小茶炉的扇子,道:“慕容垂若肯发兵,便是铁了心要与魔族大军同一阵营,他若不肯发兵,那其意自明——他已准备叛出征澜,复兴大月。”
卫潇听完,眉头皱得更紧:“发兵与不发兵,全在慕容垂一念之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