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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被贾母搂在怀里,心中微凉。
外祖母寥寥几句话,表面是疼惜怜爱自己,实际上却是责备斐玉哥哥,暗指他不孝不敬,若自己不是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了解到斐玉哥哥当真是位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也许就会顺着外祖母的话,心里起了怨怼。
黛玉心里难过,一时想到母亲生前对自己的宠溺与对外祖母的信任,一时又想到临行前父亲谆谆教诲与早时哥哥的悉心点拨,不由悲从心起,也低低地啜泣起来。
那两个贵夫人连忙劝慰起来,一个嘴拙,只干巴巴说着些寻常的话,另一个嘴就巧了,怜惜道:“林姑娘瞧着弱不胜衣,恐是有不足之症,又是远路才来,只怕在哭下去,母亲也不好受,林姑娘也不好受。”
朱鹮与青稚两人齐齐望去,便见那夫人似劝似讽,心中生怒,却又因此时不能发作,只强忍着。
贾母听了这话,才方略略止住,她上下打量黛玉,问道:“玉儿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
黛玉拿着帕子拭泪,柔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只说自己自小体弱多病,不提因在斐玉的帮助下,渐渐日好起来。
贾母又怜又爱地地吩咐众人,要好生照顾黛玉,方才指了指两位夫人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先前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这你早见过了,是你琏二嫂子。”
黛玉一一拜见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张霁安等人,各位夫人奶奶皆准备了见面礼,十分郑重,随后贾母又把贾家一众女儿们叫来,引着黛玉见了贾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黛玉亦与她们互相见礼,一时间正厅里头燕语莺声,好不热闹。
谈笑半日,贾母又让两个老嬷嬷带黛玉去见两个舅舅,邢夫人忙起身笑道:“我带外甥女儿过去,到底便宜些。”贾母笑道:“如此更好,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黛玉见了,心中疑惑,怎么去看一趟大舅舅,就要大舅母不必再回来?她按下疑虑与邢夫人一同出了穿堂,这才看到垂花门早停了一辆翠幄清油车,方才醒悟过来,正如斐玉哥哥所说,这大舅舅一家果真不住在荣府里。
果然,待邢夫人携了黛玉坐上车,马车便被小厮们抬起,出了西角门往东,过了荣府正门后又进入一个黑油漆大门内,到仪门前,邢夫人便挽着黛玉的手方下了车,走进院中。
黛玉一路看着,发现这院子肯定是从荣国府的花园处隔断出来的,因地方不大,故而正房、厢房、游廊等等皆做的小巧别致,不似荣府轩峻壮丽。
“果真是古怪。”黛玉边瞧边想,不明白为何袭爵的大舅舅竟然不住在荣国府里,住所的格局又这样简单,她瞧了瞧邢夫人一脸平静,想必是长久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因而也不会不忿,不由更加奇怪。
邢夫人让朱鹮青稚留在外头,单独把黛玉引进正室,让她先坐着,一边令人到外书房中去请贾赦,不多时便有一个面色蜡黄,眼下乌青的瘦高蓄须的中年男子进来。
黛玉知道这就是大舅舅贾赦了,忙起身拜见,礼不至一半,便被领了意的邢夫人驾住,黛玉抬眼望去,便见贾赦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唉。”贾赦指了指桌椅,要黛玉坐下说话,他自己也挑了主位坐下,“本不想见姑娘,怕见了面彼此伤心,可今日贾家三请才把姑娘请来,我若不来,倒是不好。”
黛玉不料贾赦这般直白,微白了脸就要告罪,邢夫人也是一脸无措,不知道自家老爷竟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贾赦却挥挥手,道:“我是个俗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像那边的一句话弯弯绕绕拐弯抹角,外甥女可莫要多想。”
黛玉微怔,拿不住注意他是在说二舅母,还是在说外祖母。
“你那个哥哥,是叫林斐玉的吧?刚刚打发人来,让我好生招待你。”贾赦冷笑一声道:“你哥哥倒是个厉害的,拿着瑚儿来威胁我,难不成我贾赦还要对敏妹妹的独女儿冷眼不曾?”
黛玉听着糊涂,怎么事情又和斐玉哥哥扯上关系了呢?他不是已领了上皇的旨意进宫去了吗?
原来斐玉与黛玉彻谈后的第二天,林家便来了几位面无长须的内侍来传太上皇的口谕,要斐玉即刻入宫,当日午时,便有贾府琏二奶奶张霁安登门,因斐玉事前有话,黛玉与她一番见礼后便与她一齐到了贾府,并不知道斐玉还先一步遣亦书亦剑两个给贾赦递了封信。
信中别无他物,一张纸上只画着个发簪的图样,右下角临着一个篆体的“张”字
其他人不知道,贾赦怎么会不知道,这簪子,正是亡妻张氏留下的遗物之一,长子贾瑚常年戴在头上的乌木吉祥云纹簪!
贾瑚身负皇命,自下江南后已大半年没了音讯。
虽然自发妻难产病逝后,贾赦就一蹶不振,又在生身母亲的打压之下一日日颓废潦倒起来,一味沉迷金石古玩与被翻红浪,以此逃避现实与愧疚,但他对两个嫡子的关切之情还未彻底消灼,尤其是自小老持成熟,深不可测的大儿子——贾瑚承载了他不能明言的深切追求,亦是他这潦倒一生尚且可期的最后希望。
如此,他怎么能不在乎贾瑚的行踪与安全?林斐玉一信,让他即狐疑又心焦,可见到与妹妹贾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林黛玉,他却又无法,只能说两句气话。
黛玉虽不知道缘由,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道:“舅舅,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贾赦又是冷笑一声,挑剔道:“这才多久,外甥女便‘哥哥’‘哥哥’的叫,你难道不知道,他就算是你哥哥,也不是从敏妹妹肚子里出来的?你叫的亲热,却不知道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该如何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