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奴才

叶洛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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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东西你本无法接受,可当它真正的来临,你必须强迫自己去接受。

    每个人都不愿意去接受他人的不完美,可这世上从无完人。因为,每个人都要活下去。

    “谁让你来的,云让?”

    “是祖父。”陆锦有些无颜,自己已经这般年纪,却还要抬出祖父的名号来,让他觉得羞耻,

    “请谢大人救云让一命,救救这北渠两岸的百姓。”

    掀起身前的摆子,双膝跪地,恳求着,很容易便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窘迫和懊悔的眉眼。

    谢明依自然看的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想活,可是活着比起死亡都让他觉得羞愧,这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羞耻感,让他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懊恼。

    但是,他更想亲手弥补自己的过错。

    而这,就是真正的世家子弟。

    “云让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死不足惜,应该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可是,可是云让只想要一个机会弥补这一切,哪怕是……”

    似是说到深处,陆锦有些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哪怕是什么?”

    “哪怕是陆锦亲自到北渠修补,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能弥补一丝的过错。”

    从小到大,他所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变通可以,却不能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就像他不会对谢明依落井下石一般,如果早知是这般的结果,他一定会冒着得罪苏相的风险也要按原定的图纸去规划。

    说来说去,都是他太过于自负了。

    他怎么忘记了,如果有可以变通的方法,谢明依又怎么会非要从宅院的那一处勾勒?

    ————

    该怎么对待这个年轻人?

    该原谅他吗?

    谢明依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从明天起,长安城的某个巷子里将会被难民挤满,朝廷上下将会忙的手忙脚乱,无数的人被卷进这场不幸之中。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去责备这个年轻人的理由。

    “云让,你起来说话。”

    谢明依起身走到陆锦身旁虛扶起跪在地上的陆锦,后者随之起身,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该说的你祖父都应该跟你说过了,但是,云让,说起来我比你虚长了几岁,以此托大,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谢明依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淡淡的,此刻却神奇的有着抚平人心的作用,陆锦注视着她的眼睛,

    “大人请讲。”

    “错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已经到了尽头的红烛终于流下了它最后那一滴泪,重归黑夜。

    ————

    送走了陆锦,已经是子时了,容璟独自撑着伞走在谢明依身后,

    “公子想怎么做?”

    握着手里的油纸伞,谢明依看着脚下灯笼照亮的若隐若现的青石板,青色白底的靴子踏上去,‘哒’的一声溅起了一阵的水,和伞内外的雨落声混在一起,却又清晰可闻,

    “事发了,总是要有一个替死鬼的。”

    “属下是在问户部尚书武经文。大人打算袖手旁观吗?”

    今夜注定难眠,换了一身衣裳的容璟早已不是方才的灰色长衫,心细如发的谢明依早已察觉。

    虽然说出门的时候守在书房外的依旧是容璟,但有些东西是但凡有心就能查觉的。

    谢明依唇角微勾,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却显得有些惬意了,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房梁上,一望无际的黑暗,

    “武经文的去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刑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人家都不急着摘干净自己个儿,你我急什么?”

    容璟皱了皱眉头,一直到送谢明依回到房间,二人之间再无多余的话。

    这边谢明依屋中的炉火已经被素月燃起,回到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暖意。折腾了半夜终于有了些许困意,宽衣解带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暗夜里,灯光熄灭,湿滑的瓦片上留下了一个娇小的足迹。

    似有所感一般,容璟抬头看着那微小的声音远去的方向,眉头的褶皱舒展开,唇角旁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

    皇城

    早已宵禁了的皇城在这凉凉的雨夜几近陷入了黑暗,除了御书房还亮着灯火通明的光。

    “陛下,已经过了子时了,您要以龙体为重啊。”

    入夜不久外面便下起了暴雨,哗啦啦的雨声听的人心焦,不到两个时辰便传来了北渠的噩耗。

    戌时召集了几位大臣商议北渠的事情,此刻工部的人已经和羽林军去赶工疏通。

    陆盛春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被皇帝留下深谈的苏同鹤,回到御书房添了盏热茶劝慰着。

    朱笔勾勒一个准字,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揉了揉发痛的鼻梁和眼角,

    “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是哪边?别人不清楚,可身为皇帝近侍的陆盛春却明白的紧。

    “方才陆侍郎去过谢府,同谢大人商谈了许久。”

    “谈了些什么?”皇帝沉着嗓音道,倒多了一分沧桑,也许是因为忙碌的太久,嗓子微微发哑。

    陆盛春有些惴惴不安,

    “雨声嘈杂,影子没听清,但看上去应该是为了北渠的事。”

    ‘嘭’的一声,一本奏章打在了陆盛春的头上,暗棕色的纸壳磕的陆盛春的额头当即轻了一块,可他甚至不敢去碰一下,只能卑微的匍匐在地,以示自己的微小和祈求,

    只听头上的皇帝低声嘶吼道,

    “用他讲是为了北渠的事吗?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影子,自己看看,这些影子都快成了谢明依的影子,不是朕的影子卫!”

    相比于额角的疼痛,反倒是皇帝的话句句戳心,一边握紧了袖子里暗藏的双拳,一边连连磕头,不知道磕了多少下,一直到最后,都已经麻木了,

    “奴才有罪,陛下息怒,万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切莫因为奴才们伤了身。”

    奴才。

    皇帝冷眼看着地上的陆盛春,心里却没有一丝怜悯的涟漪。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夜里他是如何带人对自己和自己的母亲,之所以陆盛春还能在这里像条狗一样的活,是因为他知道让一个人最难过的不是死,而是让他卑微的活着。

    每天都面对着自己是个奴才的事实,毫无羞耻心的活着,匍匐在别人的脚下。

    而这,就是他人生前十六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