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初二

叶洛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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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大人,你还记得曾承诺过我的话吗?”

    他是一个戏子,在戏台上扮演着别人的人生,当褪去了那粉墨之后,没有万人的追捧,没有掌声环绕,只是一个想要干干净净的立在世间的普通人。

    “从不曾。”

    谢明依迎着那质问的眸光,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心中升起了一阵愧疚。

    “谢明依从不曾忘记对秋楚笙许下的承诺,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只是……楚笙,你要给我时间。”

    “时间?”秋楚笙笑出了声,然而那眼中的嘲讽却在不知不觉中刺痛了谢明依的心。

    “谢明依,六年前你告诉我你会还明薇一个公道。结果你进了大牢,六年的时间你重回朝堂,可你是否有一刻想起明薇?”

    秋楚笙失望透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信了你的话,说不定早已为明薇报了仇。是我忘记了,像你们这般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怎么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甚至微不足道之人的死而去得罪皇族?”

    “枉我唱了一辈子的戏,却听信了这世间最愚蠢的谎言。哈哈……”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刺耳。

    她,确实不曾记起那个女子。

    因为,之前的她连自保都费力,更何谈与那苏家力捧的瑞王对峙?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突然间,那笑声戛然而止,只听到那人痛苦的问着自己,

    “谢明依,你知道那种在梦里都觉得自己是罪人的心情吗?”

    “知道。”

    让秋楚笙意外的是,一直沉默躲避自己的谢明依此刻目光平静的看着斜上方挂在墙上的画像。

    那是他此生独一份的丹青,画中是他衷爱的女子,眉眼如画,天真烂漫。

    可是谢明依的目光似乎并不在那副画上,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她的目光是虚的,没有焦点。

    她,想起了谁?

    那一瞬,秋楚笙有些了然。

    容璟,这天下唯一能让她伤心至此,心怀罪责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我当然知道那种感觉,以至于我时常不敢入眠,怕在梦里面对他。我知道他不会责备我,可这也是最令人煎熬的。”

    谢明依说花时的面容异常的安宁,那一双眼睛也无比的平静,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更是会染上几分温柔。

    一别几载,再见的秋楚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人竟会出现在苏府的家宴上。

    尤其是在人群中看到她出现的那一个,秋楚笙整个人都是惊诧的。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狂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会成为那赔笑的人当中一个。

    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甚至他清楚,此刻的谢明依已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期盼着——她,谢明依还会记得她所许下的诺言,还明薇的一个公道。

    然而世事难料,很明显的是,重返朝堂的谢明依变成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人,豺狼虎豹,一丘之貉。

    莫惊风向他提起谢明依变了,当时的莫惊风还有几分犹疑,现如今他信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谢明依出现在宁国公府的家宴上时。

    或许谢明依没有看到他,那般春风得意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角落里的琴师。

    那一夜,瑞王说他想听自己弹琴。

    秋楚笙应了。

    而今次他写信给谢明依正是想给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画上一个句号。

    可谁知,她来是来了,却早已忘却了。

    “从前的谢明依,如果有人敢动容璟,她只会要这天下为他一人陪葬。绝不会在此向一个戏子倾诉,她内心的苦闷。你不是我认识的谢明依。”

    谢明依知道,秋楚笙是想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对自己怀有期盼。

    期盼自己会为他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可是……

    “你也不是我认识的秋楚笙啊。”

    谢明依苦笑着,看向坐在琴后的男子,

    “我认识的秋楚笙,也绝不会委身于瑞王。因为他知道,明薇那般明媚的女子绝不会接受他折辱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换来的一切。”

    灼热的目光看的秋楚笙无地自容。

    可明明,明明他才是那个心怀怨愤的人,怎么现在倒轮到她数落起自己来了?

    “所以,你叫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提醒我明薇的死,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我无法兑现承诺。”

    看着谢明依利落的转身,打算离开的身影,秋楚笙突然间慌了。

    就在此时,那双即将要落在门上的手突然间顿住了。

    “秋楚笙,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你一个衷告。

    如果你不想连累第二个明薇,最好离瑞王远一些,离长安远一些。你要走,我可以给你银子,但你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有一天你横尸街头,我是不会为你收拾的。”

    谢明依低垂着眼眸,掩盖那眼底的不忍,

    “这世道远比戏文里那些故事更加戏剧。白娘子的故事只会出现在戏台子上,戏台下的人生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

    秋楚笙看着她,良久嗤笑出声,

    “所以,你谢明依是怕了吗?”

    “不是怕。”谢明依抬眼看向秋楚笙,看着他青葱如玉的指尖,俊美的无可挑剔面容,

    “是懂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人,是要认命的。”

    “你认命吗?”

    这一次回答秋楚笙的只有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寒风吹进屋子里,卷起了三两片的雪花,在落地的瞬间消失融化。

    秋楚笙突然间觉得指尖有些疼痛,低头一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白色的手帕轻轻的包裹着指尖的伤口,秋楚笙看着对面专心致志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明薇,你,想离开长安吗?”

    有一句话,谢明依说对了,终究她是无辜的。

    “师父去哪,明薇就去哪。师父想离开长安,明薇便跟着师父一起。”

    说完少女轻轻的握着他的手掌,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视为神明一般的男子。

    “傻丫头,你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师父的。”秋楚笙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少女的发顶,动作轻松,恍惚间眼前又浮现了记忆中那人明媚的容颜。

    “明薇自小无依无靠,多亏了师父才有的今日。只要师父不弃,明薇是不会离开的。”少女眼中的坚定和执着让秋楚笙僵在原地。

    他吃惊的是那眼中藏的很好却依旧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深情。

    ————

    初二

    谢母是吃斋念佛的人,每年的初二都会到寺庙还愿。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谢明依起了个大早,难得的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袍,发顶也束起了蓝色的冠玉,腰间配上了蓝色的丝绦悬着的白色玉佩。

    好吧,都是素月给她收拾的。

    以谢明依现在的状态来说,是绝对不会想到要配玉佩这种配饰的。

    因此当容羲走进房间里的那一刻,看着要出门的谢明依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素月的整理之下,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

    原本的浓眉被修剪的淡了几分,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一下子便柔和了许多,再加上原本就出众的容貌,如此装扮起来,竟比之陆锦几人还要俊美上几分。

    若是不明所以的官家小姐见了,很难不让人一见倾心。

    而今时今日,容羲才有些开始明白,当初的谢明依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了。

    这般才貌无双的状元郎,也难怪平宁公主会一见倾心,难怪苏衍和现如今的皇帝会心心念念。

    “看什么呢?”谢明依的一声呵斥唤回了容羲的神志,后者抬手摸了摸鼻尖,以掩饰此时的尴尬。

    “夫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催我过来看看大人这边收拾的如何了。”

    “可以走了。”

    彼时天色刚刚亮,谢明依也不过是用了几口饭便被素月抓着装扮起来。

    说是装扮起来,也无非就是换了套衣服,配了点装饰,外加稍微的修饰一下她有些气势夺人的眉毛。

    临了素月还趁她不注意点上了两点红色的凤仙花汁在她唇瓣。

    “别擦,这是润唇的,你看这儿都裂开了,再不修边幅,也得注意一下仪态,这可是朝廷的颜面。”

    素月是再了解不过谢明依了,以前是多注重自己容貌的人,现在就有多懒惰,恨不得每天藏在灰堆里。

    好吧,她只是打个比方,总是就是毫无色彩。

    刚走到花厅,谢明依便碰到了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母亲,连忙上前搀扶着。

    谢母瞧着自家的大女儿,不由得眼前一亮,再看向素月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干的不错。

    得到了肯定的素月心情大好,唇角也多了几分笑意。

    而最惊讶的人莫过于谢凤绾了,之前是她年岁小,而现如今两姐妹站在一起竟仿佛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只不过一个男装英气,一个罗裙柔美。

    却都是那么惊艳。

    “母亲,小心脚下。”院子里已经被府中的人打扫了几遍,眼前的路已经没有了积雪,可谢明依依旧小心着,怕脚下依旧会有些湿滑。

    “素月姐姐的眼光素来都是极好的,这一身蓝月裳早半个月就在绸缎铺子里定做了。如今看来,倒是极合身的。”

    谢凤绾素来同明依亲近,眼下见着姐姐穿着打扮的同往日大不相同,让人觉得焕然一新,心中也跟着觉得欣喜。

    谢明依笑了笑,看了一眼谢凤绾身后的素月,道,

    “难得素月姑娘如此有心,既如此我若是不做表示未免小气了些。素月,可有什么想要的,大人可成全了你。”

    话音刚落没想到身旁的母亲竟然接话道,

    “素月丫头啊,明依可难得这么大方,可千万不能跟她客气了。”

    谢明依苦笑出声,“娘,我好歹也是您亲生的。”

    “是啊,就是因为你是亲生的,我才让素月别跟你客气的。不然我跟别家的说的着么我?”谢母斜睨了一眼谢明依。

    后者连忙笑着点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说话间又看向素月,

    “听见夫人的话没有,想要什么,千万别跟我客气。”

    素月连忙应道,

    “是,谢夫人。”

    “嘿,明明是我全了你,你怎么只谢夫人,不谢谢大人?”

    素月抿唇一笑,“万一回头大人不认账了怎么办?谁敢同大人开口?这回我可有夫人坐镇,就不怕大人不认账了。”

    谢明依是既无奈又好笑,

    “瞧瞧,瞧瞧,这一天天的都成了人精了。”

    话音刚落四下里便是一阵笑声响起,一行人也到了谢府门口,扶着母亲和凤绾上了马车,这边谢明依才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车队渐渐行起,外面的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可马车里的谢明依却面容严峻的紧。

    今儿是正月初二,几乎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都会到寺庙还愿,而这些人之中就有瑞王妃。

    瑞王妃出自岭南鲜依一族,是鲜依族族长的女儿,被送到长安和亲,最后下嫁给了当时还不是瑞王的皇子。

    辗转多年,现如今的瑞王妃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王妃。

    但是瑞王爷的龙阳之好,再加上妻妾众多,鲜依族出身的瑞王妃即便贵为公主也管不了这位天家贵胄。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瑞王妃便开始信起了佛教。

    每年寺庙的香油钱洒了不少,好在苍天有眼,膝下的一双子女倒是乖巧懂事,无论是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好。

    也因此,瑞王对瑞王妃也是礼遇有佳,当然,前提是瑞王妃不插手他的事情。

    毕竟王妃代表着鲜依族的支持。一定程度上,瑞王可以选择包容。

    让谢明依觉得意外的是,瑞王竟然看上了宁国公的孙女,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任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宁国公府的家宴上,还有那么一档子事。

    若不是谢凤绾莫名其妙的被宁珍儿挑衅,谢明依就不会想着去查怎么回事,这一查便查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原来宁珍儿将瑞王的字“云锦”错认成了陆锦。

    以至于芳心错付的宁珍儿对陆锦青睐有加,再加上陆锦对他的刻意疏远,如此便怪罪在了凤绾的身上。

    但这些都不是谢明依真正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