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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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游泳馆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边已经日薄西山。

    她们决定先将车子开到极星寮的门口,捎缪西娅一程顺风车。这时临近傍晚时分,周边难得起了一阵沁凉晚风,引得僻静墙脚里成簇生长的植株叶子们呈波浪状微微拂动。

    待车子停稳在路边后,很快缪西娅身侧的车门便被人主动打开了。替她打开车门的黑发少年颀长的身姿融入这片傍晚的风声,柔顺黑发被风挟裹着扬落到他的眼睑,给人一种不经意的阴郁美感。

    他看向那正打算抬脚出来的娇小少女,随即半阖着眼朝她伸出了手。

    忽然被阴影笼罩的缪西娅微微怔愣,抬头看清眼前一幕后她的唇边不由划开一抹灿烂的笑容,顺从的将手搭在对方的掌心里被他扶稳下车。

    “谢谢你,凉。”

    接触到的掌心滚烫,犹如电流般迅疾的在血液中传递,连带着缪西娅的脸庞都沾染上了这层温度。

    不过原因并不是出于羞涩,而是她又想起了先前自己摸到对方胸膛时那挥之不去的手感。

    超、超有弹性的……

    被脑海中盘旋的画面给刺激到的缪西娅回过神来,忍不住羞愧地将反应慢半拍的黒木场凉给塞回了座位。

    “好啦,那我就先回去了。”

    嘭的一声合上车门,缪西娅便朝着后座的两位少女打了声招呼,而爱丽丝扒拉着车窗,同样用力的挥手。

    “缪西娅,下次也一起出来玩~”

    “好啊。”对于这个邀约缪西娅干脆的点头答应了,只是她们其实也很清楚这个随口的约定如果真要安排的话,估计也得排到很久之后。

    毕竟秋选预赛在即,接下来的时间恐怕都要花心思在钻研菜式上面。

    “咳,如果你平时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尽可以来找我。”此时端坐在里侧的绘里奈也轻咳了一声,神情不大自然的偏头补充道:“虽然我每天工作繁忙,但为了你也是能够挤出那么点宝贵时间的……嗯……毕竟我作为这次秋季选拔的运营方之一,为参赛选手答疑解惑是我应尽的责任,你不要想太多。”

    “什么嘛,分明就是想叫人和你一起玩,绘里奈你还摆出一副女王的架势——”见绘里奈这幅纡尊降贵的模样爱丽丝立马就受不了的抱胸冷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

    眼看两姐妹又要因为这点小事争吵起来,缪西娅连忙过去三两句调解她们的怒火:“好啦好啦,绘里奈其实能够邀请我我真的很高兴,只要你之后不要嫌我打扰就好了。爱丽丝也是哦,回去要想念我,可以吗?”

    爱丽丝:“既然缪西娅你都这么说了……”

    绘里奈:“哼,看在你的份上……”

    “嗯,大家之后再一起约出门吧。”缪西娅温柔地对她们说道。

    看两人顺利消停,她面上继续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心里却很是唏嘘。

    ……总微妙的有种自己坐拥后宫的感觉呢。

    说完,缪西娅转头看向乖巧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黑发少年,见他已经好好的系上安全带,缪西娅微妙的表情才总算得到了舒缓。

    现在当面不好多说,回去以后得发消息告诉他不能再随随便便答应别人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了,不然终有一天会让人把持不住的。

    这么想着,缪西娅也眼角稍弯,对他露出一道柔和的笑容:“凉也是,回去小心哦,再见。”

    经过这段漫长的告别,黑色轿车终于启动引擎,缓缓行驶在这条山路上绝尘而去。

    车内失去一位少女的存在后,他们都莫名缺少了谈话的兴致,空气一时变得有些安静。

    视野左右两侧的行道树不断往身后推移,模糊成了一道捕捉不到轮廓的残影,而就在这沉默进行的当下,后座忽然传来一把好奇的声音——

    “凉君,你是不是跟缪西娅告白啦?”

    沉默继续在车内蔓延,黒木场凉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

    坐在前方的他手肘撑在车窗边缘,漫不经心地手握成拳抵着脸颊,此刻窗外疾驰的风源源不断的涌入,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但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汽车的后视镜,观察镜面中站在原地挥手的少女身影逐渐汇缩成渺小的一点,直至消失不见的过程。

    在爱丽丝耐心彻底告罄之前,他才拖着懒洋洋的音调含混不清地回答:“是吧。”

    之后整个车厢因为他这句话而掀起了多大的一层波澜就不加赘述了。

    反正全程竖起耳朵充当壁花的绘里奈表示:吃了好大个瓜。

    *

    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视野中后,缪西娅便转身回到极星寮内,只是这个时间点却不太凑巧,除了她以外的其他成员都出发去了别处活动。

    面对着眼前这样空荡的环境,缪西娅也不大感到意外——在她被爱丽丝约出门后没多久,手机就收到了悠姬她们说要跟着一色前辈浩浩荡荡去湖边玩耍的消息了。

    当时创真还因为下地回来找不着她特意打电话问她跑去哪了呢。

    想到这里,缪西娅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转身去厨房接了杯水出来,边端着水杯小口喝着,边单手编辑了条她回来了的消息给创真发送过去。

    也许是对方正好手边有闲暇,收到这条简讯后他很快回拨了个电话过来,说那边的活动还没结束,问缪西娅要不要过来一起,要的话他回极星寮接她。

    傍晚时屋外的温度远比房间里要来得凉快,缪西娅便拿着手机走到廊下休息。电话里她没有说要去也没有说不去,在游泳馆玩了那么大半天,缪西娅忽然就提不起劲走那么远了。

    顺着脚步的方向去到大门前坐下,缪西娅仰面吹了半会风,想了想还是婉言拒绝了他们邀请自己过去的提议。

    但幸平创真最后还是来了。

    只是趁他赶来的这段时间,少女却好像早已经靠着楼梯扶手睡得酣甜。

    她脱掉鞋子双腿并拢坐在台阶上,手臂虚拢着膝盖,整个脑袋的重量放在了一侧的栏杆上,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留给人一种毫不设防的姿态。

    此刻天边暧昧的黄昏光线洒落在她的肩头,无声地为这幅看似娇弱的身躯披上了一层泛着朦胧金色的薄纱。那双脱下的凉鞋被她整齐摆放在自己的脚边,晚风轻柔地吹过,缀在鞋面上的白*屏蔽的关键字*便发出轻微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

    “哇,缪西娅你怎么睡在这里,快点起来,会着凉的。”幸平创真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趿拉着拖鞋来到她身边坐下,然而在伸手想要将人推醒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却忽然停住了。

    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促使幸平创真的手指莫名换了个方向,在以小心翼翼不让人惊醒的力度将少女滑落至脸颊的发丝拨开后,那张毫无防备的恬静侧脸就这样暴露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是对方的种族天赋还是自己眼里的那层滤镜,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过于好看了。

    “这睫毛是不是也太长了点……”盯着那层坠着细碎金光的眼睫,幸平创真不由有些咂舌,正当他想要再凑近点观察的时候,他眼前的少女却猝不及防的睁开了双曈。

    四目相对之后,幸平创真后退了一大步。

    缪西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马兴奋地眨着眼睛扑了过去:“创真你刚刚是不是想偷亲我!”

    “怎么可能,我就看看而已——”幸平创真被她扑得整个人往后倒,在快要碰到地面前才用手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一边搭住缪西娅的肩膀稳住她往下倒的身形。

    缪西娅闻言脸颊顿时像仓鼠般涨得鼓鼓的,显然对他这种回答十分的不满意:“什么嘛,盯着我这个美少女看这么久居然都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呃,不是,这种事情没得到你的同意就做不太好吧?”幸平创真挠着后脑勺,难得被她的逻辑给打乱了节奏:“而且你这样子的反应到底是期待我亲还是怎么样啊?”

    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实打实的茫然与困惑,似乎真心实意的在为她所抛出的问题而苦恼着。将他的这幅模样收入眼底的缪西娅,心情蓦然变好,连带那佯装出来的不满都逐渐从脸上消退。

    “好啦,我逗你玩的。”

    说完缪西娅也不再跟他玩闹了,直起身子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幸平创真却出乎意料的捉住了她那只想要抽离的手腕。

    “可我是认真的啊。”

    那副透露着少年质感的嗓音由于专注被压得沉了几分,幸平创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中那双清澈的金色海面被夕阳所覆盖,因为完整映出她的身影而多叠出了不一样的深浅层次。

    此时缪西娅手腕上还覆盖着对方指腹的灼热温度,他微微松了些力道,缪西娅的手指就顺着重力滑进他的掌心,与他的手形成一个相牵的状态。

    那一瞬间心跳好像就彻底失控了。

    缪西娅结结巴巴地问他:“难、难道创真你真的想亲我吗?”

    这句话问出来后她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更快了。

    其实按事情发生的顺序来说之前也不是没有亲过,但无论是小时候那恶作剧性质的亲额头还是前不久那鼓励意味的脸颊吻都算是她主动下所发生的结果。

    但一旦主动方换成了创真的话,总觉得心情就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缪西娅的目光从他左眉上的伤疤划过,再辗转过他颜色透彻的眼瞳与鼻梁骨,最后不自觉地落到他那唇形姣好的嘴角边缘。

    她想象了对方吻在自己唇边的画面。

    在得知结果的那刻缪西娅就知道自己完了。

    再也没办法找到任何理由反驳,胸腔里的心跳声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是别人都无法替代的,只是因为是他才会涌起的期待与欢欣的感觉。

    “创真,我……”缪西娅眨眨眼睛,正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眼前的幸平创真忽然换了个表情,嬉皮笑脸地对她说:“我逗你玩的。”

    缪西娅:“…………”

    缪西娅当场给他表演了个什么叫做暴起打人。

    “啊——疼疼疼——”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的幸平创真捂着被痛揍的肩膀,终于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少女高值武力的支配。

    “怎么感觉缪西娅你的拳头比之前那个汐见前辈还恐怖啊——”

    “知道就好,我要是真的全力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缪西娅决定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生气啦?”幸平创真没有在意她发出的死亡威胁,戳了戳缪西娅的后背,然而缪西娅却果断无情的将他指头给拍开了。

    见她这下真的处在气头上,幸平创真只得从其他地方下手:“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等下给你做晚饭怎么样?”

    “……”

    “想吃什么?鲑鱼茶泡饭?”

    “……”

    “筑前煮?”

    “……”

    “寿喜锅?”

    “……”

    “鱿鱼脚?”

    “鱿鱼脚是什么鬼啦!”被这个诡异走向吸引的缪西娅忍不住忿忿然回头。

    “终于肯理我了啊。”幸平创真笑了起来,与她那副生气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扬起了清爽的笑意,甚至还因为她的重新注视而眼瞳都明亮了几分。

    “你不喜欢鱿鱼脚可以点别的嘛,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可以为你做啊。”

    幸平创真食指蹭了蹭鼻尖,继续耐心地哄着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坦率真挚的话语与藏在底下对她一览无余的温柔确实令缪西娅的心情好转了起来,不过她却没有先回答自己想要的菜单,反而探究起了他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说起来一色前辈那边还在玩吧?你就这么抛下他们过来找我真的好吗?”

    “没关系啦~”幸平创真心很大地摆摆手:“我来之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而且比起这个——”

    “我更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缪西娅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没忍住环起膝盖轻轻笑了一声:“悠姬知道了肯定会骂你重色轻友。”

    而幸平创真只是耸了耸肩,应下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名号。

    在那道笑声过后,缪西娅总算勉强将之前被创真打碎少女心这一件事给掀了过去,这时和他肩并着肩一同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今天在湖边的趣事。

    在得知‘初代极星寮刨冰王’这个称号最后居然落到丸井的头上时,缪西娅吃了一惊,不过在仔细想想后,她也了然地抿唇扬起了笑容。

    “丸井虽然看起来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其实是个相当有毅力的人呢……不过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这个称号肯定就是我的了~”

    “哈哈哈,我也觉得是诶——”

    不知不觉,夜幕逐渐随着时间降临到这片大地,今晚的天空无星无月,少了几分会忽闪昭示存在感的星河供人观赏,让人不由感到了一些寂寞。

    然而就在缪西娅这么想着的时候,遥远的方向却忽然传来‘咻’的一道响声,只见一束束不明物拖曳着长长的尾巴飞快的升上了天空,于升至最顶端的时候彻底燃烧自己,炸开一片片璀璨的火树银花。

    “那、那是——”缪西娅惊讶地扒住了创真的手臂,指着那处绽放在天空的昳丽景色。

    “哦,一色前辈他们开始放烟花了啊~”对于这一幕幸平创真显然早有预料,这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牵住了缪西娅的手,朝她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走,我们去阳台那里看!”

    他的行动力相当高,还没说完就拉着人往上层楼梯飞奔。阳台的视野果然比一楼要开阔得多,伴随着一声声烟火划破空气的声音,数不尽流光溢彩的烟花便于黑暗中盛开,那绽放在夜空的颜色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及得到。

    这是缪西娅第一次在日本欣赏到的烟火景色,与在很多市区里实行禁烟火条例的意大利相比,今晚她所见到的这场烟花,远比过去见识的每一场都要盛大、自由与张扬。

    很有夏日的气息。

    而且更重要的,是陪伴在旁边的少年所为她带来的特别心情。

    “创真,能够来到这里遇见你和大家,我真的很高兴哦。”

    披着夜色的少女背着双手朝他笑得灿烂,幸平创真看着她挑了挑眉,随即嘴角也扬起了弧度,回了一句:“我也是啊。”

    他此时手臂靠着阳台的栏杆,仰头从下面观赏升上天空的烟火。

    “明年带你去看我家那边的烟火大会吧?”

    “好呀。”缪西娅答应了他,学着他的动作同样靠在了阳台边上,目不转睛地将在天边盛开的惊艳保存在脑海里。

    虽然不知道明年的烟火会不会相较之下更加盛大,但她可以很清楚的肯定,哪怕往后见识再多的美景,今晚停留在眼前的画面也是留存于她心间独一无二的宝物。

    缪西娅趴在栏杆上,忽然悄悄地观察起了她身旁的少年。

    通过夜色的遮掩,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远处绽放的烟火所映照出来的光影打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好看的轮廓。他此时仰头专注地看着天空,那一簇簇绚丽的焰火像是在他的眼瞳中盛放,迸射出不输于天空的美丽光芒。

    在这样的烘托下,缪西娅的脑海莫名就涌现出一句话——

    “Tu?sei?il?sole?del?mio?giorno.(你是我的那束光)”

    比起眼前触摸不到的虚幻烟火,他才像是在身旁照耀着自己的那束阳光。

    “啊?你说什么?”幸平创真乍一听见这句话,顿时目露茫然。

    缪西娅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竖起食指提出了一个建议:“创真你要不要跟我学意大利语?我可以教你哦。”

    因为是她故乡的语言,幸平创真倒是提起了兴趣:“好啊。”

    “Buongiorno是‘日安’的意思哦,‘晚上好’是Buonasera……”

    “感觉有点难诶。”

    “Grazie就是‘谢谢’呢。”

    “啊,这个好像听塔克米说过。”

    之后在线科普意大利语的缪西娅还给他教了一些餐厅里会使用到的词汇,这部分涉及到料理的区域,幸平创真显然踊跃出了更大的兴致,和她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那‘我喜欢你’呢?”

    幸平创真忽然就好奇地抬眼看她。

    缪西娅因为这句话而明显一怔,逐渐停住了话语。此时天边的烟花还未停息,砰砰声在夜空渲染开的声响仿佛在这一刻与自己的心声重合到一处。

    她望向少年那自然澄澈的眼睛,很快笑着为他解答。

    “Tivogliobene.”

    这是稍微婉转的一句‘我爱你’,在她嘴里甜美缠绵得像是做出了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