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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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烟火像是这个暑假的最后狂欢,在放纵过后他们这些入选比赛的学生都收敛玩乐的心态,重新投入到料理中来。

    为了寻找灵感,极星寮的大家决定先回家思考调整菜单的对策,而悠姬也动身出发参加与她相识的猎友会的活动,看看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珍稀食材。于是没过几天,整个极星寮便几乎人去楼空,少却很多热闹的人气。

    期间塔克米有打电话给缪西娅,问她用不用顺路一起回意大利。他们的家人都居住在佛罗伦萨的市郊,暑假回程的话正好可以做个伴。

    这个邀请莫名让缪西娅有种恍惚的感觉,也让她意识到了他们如今已经不再是小时候只有周末放学才能相聚在一起玩耍的那种天真关系,而是真实的、来到了同个料理学校进修的同学。

    命运实在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使在原点相遇的两个人各自的际遇偏离到天南地北的不同方向,也能让他们在短暂分离后因为缘分重新维系到一起。

    她和塔克米现在是高中同学了啊——

    这个认知令缪西娅心情很好地弯了嘴角,仿佛无时无刻被一股温暖的情感给填满了心房。

    然后缪西娅就笑着在电话里拒绝了他。

    毕竟现在弟弟和姐姐都在日本这边需要照看,暑假待在这里继续赛前准备会比较安心,而且……还有某个说不出的不为人知的心思让她自发的想要留下。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盂兰盆节这天,连小惠也收拾起行李决定回东北港口看望家人了。在她的离开后,这栋极星寮里的声音顿时就变得更为荒凉稀疏。

    “现在宿舍里的一年级生就只剩下我们了哦,创真你会觉得寂寞吗?”

    在门口送走小惠后,缪西娅蹦蹦跳跳地走在创真身边,脚步轻盈得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拦,渐渐的,一时整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只能听见从她鼻端里逸出的曲调不断在天花板上方回响。

    “不寂寞啊,这不是还有你在嘛——”

    幸平创真双手撑着后脑勺走在前头,闻言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只是说完他又忽然灵光一闪,笑嘻嘻地偏头补充道:“正好我们二人世界。”

    缪西娅听到他自动把一色前辈和文绪小姐给无视了就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也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爱情使人‘盲目’吧。

    但她还是感到很开心,总觉得日子过得就像开了盖的糖果罐似的,在平凡无奇的日常表面下总能捕捉到空气中发酵的甜蜜味道。

    忽然一个加速小助跑,缪西娅就以十分欢快的姿势顺利扑到他的背上,面对这样的突然袭击,幸平创真也算是拥有足够的丰富经验了,在最开始猝不及防的踉跄几步以后他就已经能很自然的腾出手来将人背好。

    缪西娅此时稳稳伏在少年背上,月牙似的眼里闪烁着因为愉悦而起伏不定的零碎光芒,她随即伸手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存着捉弄人的心思凑到那颗红发脑袋一侧,将泄露的气音不断喷吐在他的耳畔——

    “想得美呢你。”

    *

    在这个可以自由分配的八月,偶尔缪西娅也会在研究预赛题目的试作房间里脱离出来,抽空做一些与料理题目无关的小菜品,算是给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转换一下心情。

    这些菜品大多都被打包送到了隼人那边,说起来这个暑假他在并盛那边过得也是多姿多彩,听说跟彭格列一群人去了沙滩度假海岛旅游还有在打工现场跟高中生们比赛游泳什么的,感觉比缪西娅自己还要来得充实。

    怀着一种对弟弟长大了拥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的微妙欣慰与酸涩,缪西娅忍不住又往锅里熬煮的杏果蓉里多加了几勺蜂蜜,用来中和她内心的那一点小小泛酸。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逝去,锅内混着浓稠糖浆的浅黄杏果肉在小火熬煮下逐渐过渡成剔透的暖橘色光泽。待糖分完全融化后缪西娅将它倒了出来,在平底锅内继续翻炒收汁,最后才把这粘软的果馅包进了酥皮面团揉成圆形,使之填充进杏花形状的模具,再统一放到烤箱中层以175度烘烤。

    20分钟过去,烤箱叮的一声停止运作,缪西娅便放下手中的料理食谱起身打开了烤箱,将那盘做好的杏果馅饼从烤盘转移到另一个盘子上冷却脱模。

    那盘浅色杏花形状的糕点表面被烘烤得蓬松酥软,感觉轻轻用指尖一戳,很快又会再次弹起来恢复原状。看着这完美的形状与颜色,缪西娅不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她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心血来潮的拿出手机给绘里奈发了则简讯。

    ToErina:

    [绘里奈~我刚做好了一些点心,要带去给你尝尝吗?]

    经过上次在泳池里的相处,她和绘里奈之间的关系也算是突破了新的认识,一脚迈入了朋友的行列——至少在缪西娅眼里是这样的。虽然绘里奈时常还是会有不近人情、习惯性在她面前故作高傲的一面,但偏偏缪西娅就有着能够将她难听的话自动过滤为可爱话语的天赋。

    就比如说接收到她消息的绘里奈接下来回复的这句:[姑且告诉你一声,我的试吃预约目前已经排到9月份后,就算是你也没有特例可走。不过在今天的12点至下午1点的这段时间,偶尔随我心意尝试一下其他食物也未尝不可,当然,如果是不满足我神之舌的料理,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到了缪西娅眼里这长长的一段话就自动翻译为‘可以,12点来找我,不好吃不要来’,很好的解读完毕的缪西娅不由笑了笑,轻按键盘回复了她:

    [好哦,那待会12点见(亲亲.gif)。]

    没有管之后绘里奈看见这个表情后发过来的信息轰炸,缪西娅转身将晾在矮几上的杏果馅饼密封好放到冰箱里冷藏,等待糕点果馅里的水分与糖分慢慢向表皮里渗透,增添一层更香甜浓郁的口感。

    *

    绘里奈作为十杰评议会的成员之一,在十杰专用办公楼里理所当然的有着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与厨房。因为事先有绘里奈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提供给她的地址,缪西娅很顺利的就拎着小纸袋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等缪西娅推门而入的时候,绘里奈还坐在软椅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秋季选拔的筹备文件,时不时的掀过几页。她的秘书子仍然选择全程陪伴在她的周围,不过因为她也在秋选预赛的名单当中,这时倒是趁着两人都空暇的时间,借了绘里奈的厨房试作着自己的咖喱料理。

    只要走近的话,还能注意到她拿着汤勺不断搅拌着的那带着些许辛辣的汤汁在小火中缓慢的沸腾,咕噜噜冒出一粒粒带着当归、芍药等药材味道的气泡,肆意的往四周弥漫协调的药香。

    新户绯沙子留意到她的到来后明显一愣,不过她随即很快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朝缪西娅点了点头后,一边处理着手边的料理,一边竖起耳朵听起了她们的对话。

    “原来不是咖喱料理么……”绘里奈看到杏果馅饼后神情显然有些意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找我试吃。”

    缪西娅起初还被旁边那药膳料理给吸引了,听见绘里奈这番话不由转过了头莞尔一笑:“不是呀,我只是刚好做完想带过来给你尝尝看的。”

    不过缪西娅也能懂得她实际的用心良苦,估计是以为自己在为预赛题目而苦恼着,所以才来找她寻求建议的吧。想通这一点后,缪西娅莫名觉得自己内心的角落仿佛有某处被柔软击中了,当即忍不住对绘里奈扬起了笑容。

    “对于我来说绘里奈就是绘里奈,不需要时时刻刻带上神之舌的身份来跟你衡量啊。你在我心中就跟爱丽丝一样,是可以随时分享身边事物的朋友。分享的可以是我对于任何事物的片刻想法,亦或者是新鲜出炉的食物那一瞬间想要与你享用的心情。”

    “……朋友?”绘里奈怔怔地咀嚼着这个词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然而在对上她那透明澄澈的碧眼时抵在舌尖的话语顿时就销声匿迹了。

    缪西娅注视着她被这番剖白逐渐染上红晕的脸庞,笑着继续说道:“是哦,本来这个我是想送给弟弟的,不过在看到成品之后我立马就想要带给绘里奈你尝尝了。”

    “你看——”缪西娅趴在桌子上,笑吟吟地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杏果馅饼,咬了一口,“跟绘里奈你的头发颜色很像对吧?”

    都是透露着暖意的金杏色,像极了往里揉碎落日余晖的琥珀。只是绘里奈在盯着她手里那缺了半口的糕点,却陡然升起了一股自己被对方吞吃入腹的羞耻错位感。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可以在刚比喻完别人又面不改色地吃进去的啊!!

    咚的一声,缪西娅眼前的这位暖金发少女就再也撑不住内心汹涌的羞耻,选择猛地将脑门撞在了桌面上,双手抱头像鸵鸟一样将自己埋了起来。缪西娅被她这动作惊呆了一瞬,刚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下一秒就见绘里奈顶着一脸羞红,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她,同样拿起杏果馅饼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吃了下去。

    “你预赛的准备都做好了吗?秋季选拔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别一不小心就在第一道关卡被刷下去。”

    “嗯?不会让你失望的啦。”

    被忽然关心的缪西娅微愣,随即笑着几口将那块杏果馅饼尽数咽下,转而好奇地问她:“比起这个,绘里奈你喜欢我……”做的这份点心吗?

    缪西娅的话还未说完,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刀刃砍在砧板上的声音打断了她。

    “咦,这是……新户同学吧?”缪西娅被秘书子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秉承着共同分享的原则,她也好心的转身朝秘书子问道:“要一起来吃吗?”

    “不用在意我,你和绘里奈小姐吃就好了。”

    刚将桶里的甲鱼拖出来斩首的新户绯沙子此时脸侧还飞溅着血迹,她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听闻缪西娅的邀请,还露出自认得体的微笑拒绝了她。

    “嗯,不用在意我的。”她仿佛记忆短路般再次重复了一句。

    “啊……好……”缪西娅眨了眨眼,背脊难得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

    由于绘里奈接下来还有行程安排,缪西娅也没在里面待上多长时间,眼看午饭时间接近,于是她也准备返回宿舍。

    这栋办公楼里即使是走廊冷气也打得很足,与灼热的露天比起来仿佛相隔了两个世界。步伐轻巧地路过走廊一间间紧闭的办公室,缪西娅忽然就想起了上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说起来,上次创真好像也被那个睿山前辈找麻烦了来着。

    缪西娅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指尖划到标注着‘颜艺九席’字样的那栏,逐渐陷入了要不要去当面确认一趟的深思。

    这样低头走路的她,下意识忽略了从转角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位神情疲倦,手里抱着一大叠刚批复好的资料的俊美少年。

    然而当眼角那片雪色一闪而过的那瞬间,心头忽然一颤的缪西娅指尖紧握的手机却在这一刻无声滑落,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动作快过意识地飞快转身捉住了身后那白发少年的手腕,将他用力按倒在墙面上。

    少女的呼吸在此时无端的有些急促,心跳没由来地迅速加快。

    就好像命运的齿轮终于寻找到了它所缺失的那一枚零件,于这一刻正式开始转动。

    他原本怀抱着的资料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打落了。

    天空在这一天终于下起了那场期待已久的霜雪,视野中同他发色如出一辙的雪白纸片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洒,与那跌落在地板上的闷响重叠。

    白光交错的间隙,缪西娅就这么对上了他那双盈满错愕的烟灰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