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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蘅调皮的那一下搔得芊霙雪心弦乱颤,一颗心怦怦乱跳了好久,跳得她心杂意乱,原本就模糊的视线更模糊了。
她一个人在屋里待得迷蒙恍惚、云里雾里。药效渐起,蒙眼的冰雾也略略消落了些,虽然视线仍有一些模糊,但已能稍稍视清物了。
洛蘅若有所思的走进屋来,芊霙雪一记目光毫无避闪的乍然瞧见那抹蓝影,对方没怎么着,倒是差点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洛蘅确实没有注意到芊霙雪那点小小的炸毛反应,只全心思考着他的事,然后在桌边坐下,展开傅钰贤给他的卷轴,细细阅着。
芊霙雪目光游游闪闪,看了他半天才略略平缓了心跳。
窗外漏进一丝好不容易寻得云间缝隙的阳光,微暖微明,柔柔打亮了洛蘅的侧颜。
虽然芊霙雪依然无法完全瞥清洛蘅的真面目,但已能将他挺拔俊逸的轮廓窥明七八分了。
芊霙雪远远的瞧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起身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托着脸,就近打量着洛蘅这张在她眼里尚且模糊的脸。
洛蘅挪了一分目光过来,见她眼眸略略复了些原本的血色,一眼便瞧得他心扉颤然。
因她灵蛊之身恢复能力强于寻常人,所以那毒其实并不能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筋脉的损伤却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而她现在视物不清其实是她体内的寒蛊之力过多侵入有损的筋脉,蒙了她的双眼。
芊霙雪隐约察觉了洛蘅对她温润的一笑,于是略有些吃羞的错开目光,看着他展在桌面的卷轴上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文字。
那卷轴上记写了傅钰贤在人界逮到的十五个百鬼门人以及曾被百鬼门侵袭占有过的土地,和那些与百鬼门相关的怪异事件。
综其所记,沽水以南的长幽、夜羌和南巫三国是百鬼门最长光顾的,仅次于这三国的是神御。
这三国经常被百鬼门骚扰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三国都是出了名的异教国,本来也盛产各类邪术,即使是没有百鬼门搅事的平常幺蛾子也不少。
但神御国也被百鬼门光顾就令洛蘅有些诧异了。
神御国临东海而立,位处青丘凡神之境,是活在神明眼皮子底下直接受到护佑、也往往远离纷争的天乐之国,百鬼门居然也敢把狼爪子伸到这里?
再看与百鬼门相关的异事大都与邪毒、入邪相关——光神御国就出了三起灵兽异变之事。
灵兽异变,这与当年心魔之乱的开端像极了。
洛蘅阅完一遍,将卷轴收起,恰在此时来了三响叩门声。
洛蘅开了门,来者是杜方达的家仆。
“我家老爷请公子前往宅里一叙。”
那日杜方达突然来访令洛蘅些许意外,今日家仆来请却稍稍在洛蘅的意料之内。
于是洛蘅当即应了,回头正要开口将芊霙雪留在这里,结果对方却先他一步道:“我也去。”
洛蘅顿默着,旋即又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好吧。”
于是三人顺着走出了客栈。
芊霙雪跟在洛蘅后面,出门时给门槛绊了一下,然后匆匆忙忙的追过去,又给一块兀出的石头给绊的一踉跄,身子失衡往前一扑,结结实实撞上了洛蘅的后背。
洛蘅戛然止步,芊霙雪捂着额头默默退开来。
洛蘅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很有耐心的等着她,她琢磨了片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牵住了洛蘅的手,接下来的路就走得稳妥多了。
杜方达的宅子在巷子的尽头,稍稍有些路程,一路静静走得也无聊,洛蘅就随便询了几句,开了那家丁的话头,然后就听他滔滔不绝的谈论他家老爷的种种仁德义举,解囊济贫、平乱驱邪、深居简出、待人温厚,十分值得一提的就是杜老爷即使是对待阴骨异种都好的不得了。
阴修骨自古以来都是为人唾弃的孽种,谁家要是生了个阴骨的孩子那就是家门不幸,不但外人见了要数落,为父母者亦视其为邪煞,幼童本无罪,却总要因那天生的异骨而被遗弃唾骂,不幸生了孽种的女子也不得善果。
如此,人们对阴骨的抵触早就远远的超过了他们引怨的邪气。
凡人有时还能怜悯一下凄惨厉鬼,可对这些天生的异种却是半点同情都没有。
其间缘由早杂落在了纷杂红尘里,又有几人说得出其中真正的缘故。
于是这世上还能容忍阴修骨的也就只有奉灯了,奈何对于阴商而言,阴修骨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匠人会爱惜自己的家伙,商人却不会怜惜手上的工具。
所以杜老爷能慈悲的怜悯阴修骨的确是很非常难得了。
有人言语消遣,路程赶得似乎就快了不少,那家丁还没说尽兴三人就已经到了杜宅门前。
此宅深墙围院,矮门单开,正门看起来像后门一样不起眼,门里两进院落,人丁寥寥。
家丁直接把两人引过了垂花门,进了杜宅的后院——这接客的地点也是颇为不同。
这位大阴商的后院更是凄清。
前院尚有三分人气几个人影晃动,后院完全就是一派冷景,只有寥寥几株枝叶颓败的柳树,几间阁屋也陈旧,空落落的座在院里,全景赏来,只有萧瑟没有风雅。
“老爷。”家丁推开堂屋的门,将人请进去便带上门退离了。
屋子窗门紧闭,已是中春却还燃着碳炉,烘得屋子暖洋洋的。杜方达就坐在正座上,衣冠肃穆,见洛蘅和芊霙雪进屋便起身迎上,拱手礼道:“劳烦二位亲临寒宅,万望莫怪。”
洛蘅回礼,“先生哪里话。不知此番是为何事?”
杜方达将两人请上座,又抬手招了一旁的小厮近前斟茶。
屋院清寥,摆设简朴略显老旧,茶却是早春新茶,且是沽水下游一带盛产的一叶清,此茶最是清苦。
洛蘅品了品,大概是冀国出的苦叶一叶清,连回甘都带着微微苦涩。
杜方达也品茶。
“先生畏寒?”
“早年行走江湖时落了些旧伤,遇寒则发。”
芊霙雪坐在洛蘅身边,视线又清明了些,于是就打量了杜方达一眼,淡淡勾唇。
杜方达也瞥了芊霙雪一眼,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就又转向洛蘅,“另外两位呢?”
“有事先行了。”
“昨夜山中忽起毒雾,今晨却消散了,不知可是诸君所平?”
“昨夜确实进山了一趟。”洛蘅淡笑浅言。
“有劳诸君了……”
洛蘅看他神色显然是有余言未尽,于是就开言道:“先生有事尽可言明。”
既然洛蘅都直接开口了,那杜方达自然也就不扭捏了,直言道:“野凄山中恐怕并不止一只邪物。”
“此话怎讲?”
杜方达将腰间骨佩取下,小厮会意近前,双手捧过物件,恭敬的走递给洛蘅。
洛蘅接过翻看了几眼,只见其上血纹淌辉,活似血液流淌之相。
“骨符血纹流辉便是邪气侵染所致,我等不及诸君可自探识灵,只有依靠此物辨别邪气。”紧接着,杜方达又蹙眉补充道:“然此符早已熟悉了奉灯城中原本的阴邪之气,并不会对此过多反应。”
“骨符显异多久了?”
“今晨方显异常。”
那应该就是因为昨夜之事所致。
昨夜他们必然是打破了什么结界才导致今晨邪气淌出。
且那邪气都已经浸城了,恐怕也老实不了多久了。
洛蘅递还了骨符,略略有些焦心。
看来真的不是他多想了。
“城外出现异尸已半月有余,鬼巫为何不作处理?”这个问题很关键,也疑惑了洛蘅很久。
杜方达沉默了片刻,大概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却是答非所问,“我们这位鬼巫乃是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原本前途无量,若非来守这奉灯城的话,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国师大人在灵山的巫礼之位。”
灵山十巫乃是凡间巫者之最,鬼巫不去继承这个巅峰师位却跑来守这个小小的奉灯城?
且鬼巫走的是极阴之道,一身修为完全是那寿数换来的,往往英年早逝,虽为一方守护者,却终不为世间正道所容,亦不被其他巫者承认。
这个落差论谁来看都未免太大了。
“那她为何会来守城?”
杜方达摇了摇头,“具体缘由我无从知晓,只知她来奉灯是奉了国师大人之命。她及笄之年便来到此城,至今已有三年,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这半个多月来却不知为何,城里一连死了十八人她都无动于衷。”
十八人?
洛蘅略愕,随即一笑,道:“恐怕山里的东西确实不好处理吧。”说着,他便站起身,辞道:“先生所言我记着了,山里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处理,定不负先生所托。”
芊霙雪看着洛蘅果真应了这件事,不禁在心里数落这个二货。
杜方达亦站起身,拱手礼道:“那便有劳少侠了。”
两人相礼过后,洛蘅便领着芊霙雪走了,临至门前,芊霙雪顿了一步,微微回首,面色略沉,淡淡扫了杜方达一眼。
这一眼看得意欲难明。
杜方达未作理会,只是等人走远了就在屋里来回踱了两转,蹙眉思虑着什么。
“老爷?”旁边小厮疑着探了一声。
杜方达犹虑着略略顿步,似自言的问道:“怎么突然就离开了?”说着,又开始踱步。
“老爷,”小厮又唤了一声,压低了嗓音提醒道:“今晨没有尸体送来。”
闻言,杜方达愕然一顿。
洛蘅带着芊霙雪走出巷子,往城东走去。
“这事你要管到什么时候?”芊霙雪视线还有一点模糊,于是就拽着他的袖。
“唉,”洛蘅先拿戏谑的语气叹了一声,然后就悠然答道:“都答应人家了还能怎么办,怎么说也得处理完再走吧。”此事恐怕正合他意。
芊霙雪一气长出,瞟了他一眼,嘟囔道:“人家守城的鬼巫都不管……”
意思明摆着就是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洛蘅淡淡看了一眼她幽怨的神情,一笑找事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芊霙雪一怔,无言作答,脸颊却烫了一下,然后就略略别开脸来,“你要去哪?”
“你说这城里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几个人上心呢?”
鬼巫无动于衷,也没有亡者亲属哀痛,这实在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