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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国领土延至九澜川中游,过了留安山,出了转龙镇就离开冀国国界了,下游便是南巫国,两国之间还夹着一个名为古篱的小国。
剑仙可以自由出入诸国,无需通关文牒——即使是和仙门大路两边互不相扰的长幽国也还为剑仙保留着这个特权。
然而转龙镇最近却锁得很死,即使傅钰贤一早就表明了剑仙的身份也没被放行,问其缘故,却只得含糊之辞。
三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关在了转龙镇里。
另一头,洛蘅才没那么急着追上去,一路走走停停,在沿途每一个村镇都稍许停留了一下,打听点消息。
九澜川虽然打死也不如沽水来得江大河深,但流域也着实不小,途经大城八座,小村小镇十来个,一路过来,洛蘅也确实查累了。
云濯百无聊赖的蹲在河边拨弄着水花,嘟囔道:“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追上去啊?”
洛蘅捡了块河滩的石头打量着,“我们不是一直在追吗?”
云濯脑袋一耷拉,“要追到什么时候啊!”
洛蘅把石头丢进水里,“别急,第七座城了,再过一座就到下游了。”
云濯两手撑着脑袋,“我哥他们现在都到天边了吧……”
洛蘅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小子脚下一个没稳,差点就面朝下的扑河里去了,“干嘛!”
“听水声。”
“……”云濯噌的蹿起身来,“你才脑子进水!”
洛蘅不急不缓、淡淡泊泊的瞥了他一眼,“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听一下这河水的声音。”
云濯不明白他的意思——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听河水声?
不过细细听来,河流声里似乎还掺着些别的什么不大说得上来的声音。
芊霙雪在不远处一个垂钓老者身旁待了好久,一直在聊些什么。
云幕遮了太阳,河面暂去了明媚,芊霙雪拎着条小鱼走到洛蘅身边,将战利品在他眼前晃了晃。
“跟人家聊这么半天,就要了一条鱼?”洛蘅淡淡戏谑,芊霙雪捻着鱼尾,将小鱼摇来晃去,“你听。”说着,她又将鱼拎到他耳边晃了一晃。
虽然不是很明晰,但这鱼怎么摇出了一种细细沙沙,仿若铃声的怪响?
云幕挪开,阳光重撒河面,一直连到了河滩。
洛蘅又将鱼仔细打量了一番,是条没长成的小鲤鱼,鱼鳞乌青,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属光泽。
细辨水流声,似也总掺着类似的沙响。
洛蘅转头去瞧那个垂钓的老人,但此刻已近戌时,人家早就收拾回家了。
冀国没有宵禁,此时昼市已歇夜市却还未起,正是一天之中最清静的时刻。
芊霙雪将鱼搁在河滩上,指尖凝了一星寒霜,轻轻点在鱼腹,慢慢上推,没死透的小鱼拽着生命最后一条线抽搐似的拍打着鱼尾,无力的扭动着,鱼嘴张合得急促,吐着染墨的沫子。
云濯在一边看呆了,一直注视着小鱼挣扎着吐出一粒参差皱褶的黑色珠丸。
小鱼吐出珠丸后就彻底没动弹了,压在沫子里的珠丸不过指尖大小,不规则得像是一颗黑黝黝的石子。
芊霙雪捻起珠丸,在浅滩的河水里涮了涮,然后三人才看清,这玩意长得哪里像是石子,分明就像是个不辨其形的内脏。
“这是什么?”云濯问。
芊霙雪将东西在指尖捻来转去,“蛊,但跟百鬼门不是一个路数。”
“百鬼门?”云濯又是一脸茫然。
洛蘅看着他这一脸疑惑的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于是把手压在他天灵盖上,悠悠叹道:“亏你还是云家人呢……”
云濯气嘟嘟的瞪着洛蘅,似乎想反驳。
芊霙雪瞧着云濯淡淡一笑,“谁让百鬼门藏得太深呢?”
云濯兴奋的抓住了芊霙雪给的台阶,连忙点头,然后一脸正色的看着洛蘅。
洛蘅还能说什么,只能上善若水、温润如玉的勉强表示同意。
从南川城一路过来,有关水里的惨事只打听到三桩,一桩是半年前的渔民溺亡、一桩是三个月前有人投水而死,最近的一桩也是一个月前的溺亡之事,且三桩都发生在南川城内,加上那日的半具残尸——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九澜川里的邪孽似乎的确是他们到来之后才出来作祟。
可真会挑时候。
天色已暗,灯火却明,河里闪起点点橘红灯光,浮着波影颤颤晃明。
河里沙沙的响声消停了,清静处,只听得到河水的流响以及不远处乘风而来的些许喧闹声。
洛蘅又将小鲤鱼吐出的珠丸在耳畔摇了摇,空然无声。
这东西恐怕要在活物体内才会有反应。
洛蘅正想着,捻在指尖的小东西突然细细沙沙的碎成了一指齑粉。
“青泽哥,你把这东西捏碎了?”
听见“碎了”两字,芊霙雪吓得脸都白了一下,慌里慌张的拽过洛蘅的手惊恐的打量了他的指尖。
吹去散粉,却还见食指尖舔了一颗诡异的黑痣。
芊霙雪幽怨的抬眼瞧他,“早知道就不该给你。”
洛蘅勾了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不用担心我会中毒。”
某两人正要继续数落,隔墙却忽来了一声惊天破石的惨叫,之凄厉,嚎得三人均觉头皮一阵炸麻。
那仿佛被人活剥皮的惨叫声从背河的巷里传出,一直持续着,直到三人赶到,这嘶嚎凄喊的人仍没停歇,躺在地上,扭动着不知在挣扎什么。
他衣裳已经被自己撕得残破不堪,双手还拼了命的把胸前抓得血肉模糊。
洛蘅夺步上前,一把擒住他的双手,却见他两眼暴着血丝,几乎要将眼球暴出眶外,嘶喊着,像是自己不能控制一般,即使肺腔里的气已经几近枯竭,却还挣扎撕扯着声带。
这架势,活像要把自己嚎死过去。
行人见了这恐怖情形又想看热闹又不敢近前,只能惊恐的围在五步之外。
芊霙雪本欲近前,都抬了腿,却蓦地从周遭混杂的气息里探到了一丝毒息。
她警觉的瞥向人群,当即盯住了一个穿了麻布裳的精瘦男子。
“涣清,”洛蘅叫道。
“诶!”云濯连忙跑过去。
这人挣扎得实在太厉害了,控着他洛蘅根本没工夫替他拔毒,“按住他。”
“好。”云濯应着就逮住他的双腕,垂眼,见他胸前一片狼藉,晃眼的灯火还极应景的将这一片鲜血映得微微反光。
洛蘅三针依穴列下,此人原本抽搐挺起的上身重重砸地,於红近黑的血迸唇而出。
此间哀嚎方歇,人群里又突然乍出一声惨叫。
云濯下意识去瞧,原来是芊霙雪翻断了某人的腕子。
旁人也不知那倒霉蛋是怎么惹了这位看起来温柔可人的姑娘,反正众人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芊霙雪已经把人扭翻在地,摘了两臂的关节,活叫此人反抗不得。
云濯怔住了,抓着此人双腕的手下意识一松,谁料这看起来被毒得都快没命的家伙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立马就崩脱了云濯的手,血淋淋的五指随掌拍下,直接撕破了洛蘅的袖角。
洛蘅没管,继续专心致志的疗着他的毒,云濯则慌里慌张的赶紧又把他这不老实的手给逮了回来。
芊霙雪膝头抵在那人胸口,一手狠狠扼住他的脖喉,“是你下的毒?”
“吾神……不……”他说着,唇角溢出淤血,“吾神,不可违!”此人艰难的咬出最后一个字后,一口气来不及喘回就瞪着眼死了。
芊霙雪冷冷看了他片刻,扼着他喉口的手触得他脉搏渐缓渐息,脉搏停了,身体便渐渐落凉。
云濯依稀觉着自己抓在手里的腕子不那么难抓了,于是便轻轻的松了劲,此人也终于没像刚刚那样失控的挣脱了。
好在发现的及时,毒还没有扩至全身,几针下去,算是把他体内的毒给逼出来了。
洛蘅收了针,正要起身,地上这人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低了些。
“喂!”云濯惊的以为他又抽风了,结果一看,神色挺正常的。
他睁着一双血丝未散尽的眼,深深洞视着洛蘅,唇角还在淌着没有吐尽的毒血。
“你的眼睛……”他的语气被压得可怕,“吾神不可违……”说罢,他晕了过去,手却还僵僵的挂在洛蘅襟上。
“爹!”人群里窜出了一个半大少年,惊叫着,就扑到他爹身上。
洛蘅轻轻摘掉他的手,若有所思的起身。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云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刚刚突然好奇怪,该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洛蘅摇了摇头,不是否认,而是不清楚。
如果是简单的附身的话,他的异瞳完全可以看出。
“青泽……”芊霙雪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待他回过头来,便指了指那个没动静的家伙,道:“他还可以抢救一下吗?”
洛蘅过去察看了一眼,然后就轻轻叹道:“已经没气了。”
云濯惊得口半张,“你把他弄死了?!”
芊霙雪呆呆的看着地上这人:“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弄死的……”
洛蘅大略检查了一下这具新鲜的尸体,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太异常的,只是他的左腕上有一枚色泽毒冶的红痣,黄豆大小,於红近黑。
他站起身,看着芊霙雪一脸慌张,便柔声道:“他是毒发身亡。”
闻言,芊霙雪大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慌里慌张的心口,“我就说嘛,摘了几个关节应该不会死的……”然而她这一口气还没怎么松,就听前面刺凌凌来了一句:“就是她!”
“诶?!”
有个人站在一行官兵间,坚定的指着芊霙雪,“这个人就是她杀的。”
“不是不是……”芊霙雪有些百口莫辩,洛蘅轻轻将她拉到身后,道“此人乃是毒发身亡,并非伤重致死。”
“我明明看他死在这女人手上!”
“那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下毒了?”云濯咄咄逼人,被洛蘅给轻轻拦回来了。
为首的兵官却似乎对这边的争执没什么兴趣,只是展了幅画卷,然后蹲下身,对照了一下亡者的相貌,然后又翻看了一下他的腕子。
“人都在她手上,想下毒还不容易吗?”
“这家伙根本不是雪儿姑娘的对手,她要真想杀他的话,用得着下毒吗?”
“好了好了,”那兵官摆了摆手站起身,息了两边的舌战,道:“别吵了。”
两边果然都闭嘴了。
“把尸体抬回去。”兵官吩咐了部下便拍了拍那人的肩,“此人确是毒发而亡,一场误会。”
云濯怔怔然——这位大哥也太好说话了吧?
“可是……”
“时辰不早了,都快回去吧,大晚上的别自找晦气了。”说罢,这位大哥也不管那人还有什么话,转身就领着队伍走了。
那人无奈,最后愤愤的瞧了三人一眼,也走了。
“这就完了?”芊霙雪呆呆的瞧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
她的嫌疑还没怎么洗脱,事就了了?
待人走远,洛蘅轻轻揪过她的脸,柔柔数落道:“以后下手轻点,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芊霙雪双手捧着他的腕子,从善如流、战战兢兢的点头应着。
云濯看了一眼,没脸待了,于是迈步就走,头也不回,愤愤的喊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欺负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