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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历四八二年五月十七日
一个小时以前,我混身淌汗地爬出王尔古雷的驾驶座。
这次的战争终于又结束了。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一艘侦察舰在布兰契兰加行星表面发现了叛军的小股陆战队活动迹象。根据计算机分析,叛军大概又想在这个倒霉的行星上设置监测据点了。他们是永远不可能学乖的——进一步的追加侦察报告很快证明了这一点——发现了叛军的工兵部队正在象工蚁一样的构筑着半永久性设施。
无论如何,在伊谢尔伦要塞的眼皮底下公然实施这样嚣张的挑衅是我们难以容忍的。要塞司令官托马·冯·修特克豪简上将和驻留舰队司令官汉斯·迪特里希·冯·杰克特上将在临时充当会面室的高级军官沙龙一隅进行了短暂的磋商之后,一致同意了立刻采取武力压制的手段。紧急动员规模为一百艘战舰、一百艘巡洋舰、三百艘驱逐舰、五十艘航母和五十艘登陆舰。
我作为航母“特里尔”号上两百架单座式舰载机王古尔雷的指挥官出阵。
杰克特提督似乎对指挥六百艘的分舰队没有什么兴趣。因此他并没有登上旗舰一起出征,而是选择了超光速通讯作为发布命令的工具。虽然在激战中可能会被叛军干扰,但是这种规模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实在不会太长。而且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参数需要临时考虑的。
如他所料。仅仅只有两个小时的战斗。
我军到达布兰契兰加,叛军一方面惶急地派遣出小股掩护舰队应战,一方面歇斯底里地向他们的指挥部求援。可笑的对白充斥着通讯回路。
叛军的掩护舰队大概有三百多艘轻型巡洋舰。一瞬间就被我们包围了。与此同时,登陆舰编队上的两个装甲掷弹兵连队开始强行降落,用强大的火力摧毁一切能够看见的东西。行星上的战斗约四十分钟就结束了,加上半小时的登陆和半小时的撤离,陆战部队总共花费了一百分钟时间。
十分钟以后,敌人的掩护舰队被击溃。
我击落了五架斯巴达尼恩,再一次确立了“击坠王”的荣誉称号。
在叛军的援兵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动身返航了。
于是,半小时前,我收到了晋升令。
帝国历四八二年五月十九日
可笑啊,我刚刚才明白这次的晋升是多么的特殊。
也许我要永远离开心爱的王尔古雷驾驶座了。一想到这一点,不喜欢喝酒的我竟然也抑制不住自己冲向高级军官餐厅酒吧的脚步。
奥贝斯坦少校是个讨厌的家伙,但他说的是事实:舰长是上校级的军官,而在一艘战舰的人事配置上不可能有两个上校。我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概从来没有过二十八岁的王尔古雷驾驶员晋升为这一级别的先例吧?当然,我不可能成为战舰的指挥官,至少现在还不行——我从来没有接受过相关的任何训练。军务省将如何处理这件特殊的人事安排呢?
失望与期待交相折磨着我。告别熟悉的王尔古雷确实遗憾……但是转念一想我又兴奋起来了——上一封信中妻子说已经怀了身孕,天哪,我又想起了去年十二月份的休假,那是个多么甜蜜的季节!如果能够回到奥丁伴着美丽的妻子直到儿子出生那该有多好!这对于职业军人来说是多么难得的幸运啊!
儿子,我就要有儿子了!我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
临睡前的那一刻,我做了决定——古斯达夫·伊沙克·坎普——这个名字不错!
帝国历四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终于走出了帝都的宇宙港。
军务省的专车在出口静静地等候着,漆成黑色和亮银色的外壳上闪烁着落日的余辉。我勉强压抑着喜悦和期待的心情通报了姓名身份,勤务兵殷勤地为我打开车门。地上车平稳地载着我驶向宇宙权力的中心枢纽地带。
迎面走来了两个优雅的少年,立刻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其中一个是阳光般耀眼的金发,而另一个是血似的火红色头发。金发少年的五官简直精致得宛如名家巨匠精心雕砌的作品,而红发少年也绝对是水准以上的俊逸人物。若不是肩膀上挑着少尉和预备军官的军章,我一定会以为他们还是幼校的学生。大概是有权有势的大贵族们的子弟吧……更令我感到不可思异的是身边的勤务兵悄悄地告诉我的话——这两个少年即将前往我刚刚战斗过、一个月以前才被帝国基地化的布兰契兰加行星服役!把这样的孩子送往前线?军务省在搞些什么名堂啊?真是令人纳闷……
军务尚书严罗培克元帅的接见一刹那就结束了。
“坎普上校,你将于一月之后前往费沙,担任次席驻在武官。”进门时简单的通报后,元帅从一桌子的公文堆中缓慢地抬起白发苍苍的头颅,古式的单片眼镜令人印象深刻。
我恭谨地行了个军礼就退出了。
帝国历四八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回到奥丁的第三天。
难得的好心情全给搅了,见鬼!
在历尽长期的铁与血的征战厮杀后,有一个月宁谧温馨的休假是多么遐意的奢侈啊!清晨起来,我拿了张躺椅,坐在园子里的树荫下,自得其乐地聆听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帝都甜美的黑啤酒滋润着我由于经年累月的太空生涯而渐渐干渴的咽喉,这是在王尔古雷驾驶座中一次又一次地遭遇生死决斗的我所不敢企望的。一架又一架的单座战斗舰中弹后急速地爆炸,形成宇宙长夜间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火花,接着就立刻黯淡下去,滑入那亘古没有一线光明的深渊里……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战友们的容颜。轻轻的一倾手,一杯泛着丰富的白色泡沫的黑色液体自杯中汩汩而出,迅速地融入脚下的大地。我轻轻地祈祷着,虔诚地闭上双目,热切地感受着阳光洒遍身上的温暖,这是生命的欢呼!
卧室里传来妻子的一声低低的惊叫,打断了我的冥想,我回到了现实中。出了什么事?我不假思索地向她跑去。
“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妻子讶异地捧着一个陈旧的纸箱。积满灰尘的盖子静静地跌在地上。那是母亲去世时的遗物,我也从来没有打开过。
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纸箱里最上面的位置。相片上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底下放着几本破旧的日记本和一堆思想垃圾——有关民主制度的书籍。这些东西一旦为人所知,帝国内务省社会秩序维持局的官员们马上就会前来拜访。这些是最危险的炸弹啊!难怪妻子会这样惊讶——但是,母亲的遗物中怎么会有它们的存在呢?这些日记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呢?巨大的疑问在我心底投下了一片阴影。
母亲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女人、一位传统的帝国女性,平淡安静地走完了她的一生。除了煮饭和做菜之外,她从来不曾过问其它的领域,更不要说是介入政治的讨论或者研究什么的……
我合上最后一本日记,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这样一些脉络——我有一个舅舅,他就是那张相片上的男子,他似乎是一个被遗忘的存在,至少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亲戚有谈过他的事情。很遗憾,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日记中所有的人名和地名都被故意的隐去。他在特殊的情况下接触到了一些绝对是谨慎地在地下流传的书籍和杂志、手抄本。通过这些途径他认为他所了解到的叛军所盘踞的行星上的生活具有无比强大的吸引力。经过了长期的私下准备,三十年前,他流亡到帝国势力范围之外的那个世界。
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个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亡”的亲戚,一个我根本不认识也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亲戚……我愤愤不平地想着,他有什么权力来打扰我幸福的假期和心境?甚至是在我的房间里埋伏着这样致命的隐患!
我将箱子里的东西清点过一遍,之后一件一件地投进壁炉里。狰狞卷曲的的火舌狠狠地将它们毫不留情地吞没。
怀中的妻子慌乱地望着我,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
别怕,亲爱的,这一切早就过去了,忘了它们吧。就当——
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帝国历四八二年七月二十日
终于,假期就要结束了,我恋恋不舍地打量着妻子高高隆起的腹部。孩子还要过两个月才出世,我无法等待你的到来,抱歉啊,儿子。
我开始收拾行装,妻子蹒跚地走过来想帮忙,我爱怜地阻止了她,轻轻地将她搀到躺椅上。
“亲爱的,别为我担心。事实上,我已经不会再登上王尔古雷了。他们不允许舰载机驾驶员的官阶比战舰舰长高呢,真是讨厌啊,看来我的击坠数要永远停留在五百五十七这个数字上了。”我开玩笑地说。
“感谢大神奥丁!”妻子微笑着,“我很高兴这样的结果。”
“说真的,上校对我来说是个挑战呢!”我点点头,“以往同僚们都赞赏我的空战技巧,这些技巧也是我安全地走过这一段艰辛动荡的军事生涯的唯一依赖。但是,以后不可能再有因为打下多少架斯巴达尼恩而获得晋升的机会了……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得在这个阶级上原地打转呢。除非是给舰队司令们看中而成为幕僚层中的一员……但是,那些大贵族出身的高级将领们看得上我这个平民上校么?而且除了空战外我基本上一无所长。”
妻子慢慢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掌温暖而纤弱,“卡尔,你的薪水足够养活我们一家人了。你、我、还有我们的儿子。”她幸福地凝望着自己的小腹,“卡尔,我不在乎你多么出人头地,不在乎你树立多少武名和战勋。卡尔,在我们的世界中那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能平安的活在宇宙间任何一个角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就算你做一辈子的上校又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滚烫的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一切模糊而颤抖起来……
帝国历四八二年八月二十三日
实在是令人难一置信呢,我竟然有双足站在帝国领土之外的经历!
我疑惑地打量着脚下的地面,很普通的色泽,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一点都不象梦境中。我孩子气地用力踩一踩,坚硬而富有弹性,充满了真实感和存在感。
来迎接我的是一位优雅的军官,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传统的贵族出身,白皙的皮肤上几乎可以看清楚每一条纤细的绯红色血管。他蓄着齐耳的暗色长发,银黑相间的制服勾勒出修长而健康的躯体,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若不是这身标志着帝国的荣誉与力量的制服,也许绝大多数人会以为他是一位艺术家吧?我低低头看看自己被漫长的跳跃飞行旅程折磨得不太体面的衣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卿就是坎普上校吗?”这是一口比帝国本土上的许多人都标准、流利的帝国语。
我还从来没有被人用“卿”称呼过,困惑地皱了皱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在指我。
对方微笑着行礼:“在下是卿的副官梅克林格中校。欢迎来到费沙!”
帝国历四八二年八月二十五日
费沙确实是个好地方。享受着全银河系范围内持续了几百年的帝国vs同盟战争期间中独一无二的和平,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一种生活。这种感觉如果你没有亲自到过这片神奇的土地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但是,在我们这些饱经战争洗礼的老军人来说,这种表面上的极度繁华就象泡沫一样虚幻,更确切地说,就象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脆弱,随时都有可能被浪涛无情地卷走。可笑的费沙人却懵然不知,更以这种表面化的发达经济而自妗,孰不知帝国或者同盟任何时候都可以凭借强大的武力背景来剥下他们这最后的尊严。
我静静地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提笔写下此刻的心情。前天在梅克林格中校的引导下,我粗疏地逛遍了费沙这片神秘的国度的心脏地带。直到此刻我还是难以置信,我竟然穿著便服从自由同盟驻费沙大使馆门前经过,并且还好奇地徘徊了好一阵子。要知道,仅仅隔着一道大门,里面就是与我们厮杀了数个世纪的同盟领土啊!
梅克林格中校带我光顾了费沙最古老的酒吧——红斑鸠。据说从历史上非常多著名的大人物都曾经光顾过这间陈旧的老屋。我们坐在角落边上的一张桌子上,叫了简单的黑啤酒和面包、火腿。梅克林格微笑着说要给我露一手,于是他幽雅地走近吧台附近的钢琴,很有风度地示意琴师让开。之后,他从容地坐下,侧着头思索一会,轻轻地开始弹奏。顿时,一曲激烈而熟悉的旋律自他的指间奔涌而出。一瞬间我几乎又重新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宇宙太空——那是《王古尔雷勇士进行曲》!!!在伴随了自己数年之久的进行曲里,我蓦然又仿佛看见自己第一次踏进驾驶座闯进永恒黑暗的世界,看见自己击落的第一架斯巴达尼恩幻化做一朵美丽的焰火……天哪……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帝国军官里竟然还有如此擅长音乐的天才,如果梅克林格在奥丁开独奏会,一定是座无虚席的!
一曲即毕,中校又随意地弹奏了几首费沙当地的流行小调。他已经完全融入艺术的世界了,悠然地闭着眼,修长纤细的十指兀自熟练地敲击着黑白键,身体也随着节奏而轻轻颤动。却不知道几位美丽的酒吧女郎盯着他的眸子里几乎都要滴出水来……呵呵,我晒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过眼打量着酒吧里的其它顾客。所有人都不时瞟几眼我们这两个穿著帝国军便服的武官,只有一个大概是喝醉了的老人完全无动于衷地自斟自饮……
奇怪,为什么这位老人给我的感觉如此怪异呢?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一身破旧而褴褛的衣着,但是却有天生的白皙肤色,虽然饱经风雨,但是还是可以依稀看脸上和手腕等裸露的地方的毛细血管的颜色——如果在帝国遇见他,我会以为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一位落魄的贵族后裔——那天生的高贵血统是难以掩饰的!
中校打断了我的思绪:“坎普卿,不介意的话我们该走了,一会还有专门为阁下开设的接风宴呢。”
我怔然颔首,尾随着中校离开了红斑鸠。
费沙人真热情,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我后来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又忙了一整天,要将一个陌生的环境改造成习惯而舒适的地方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累坏了。这就是直到现在才有空写下两天前的情况的原因。
帝国历四八二年九月三日
一切都渐渐步上常轨。
费沙的人工雨在窗外淅淅沥沥。我悠闲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几本书。它们不久以前还躺在附近图书超市的橱窗里呢。
真的是太意外了,我发现了我来到费沙之后得到的最大好处,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居然可以毫无忌惮地购买和阅读诸如《帝国和美女的伟大天敌——林·帕欧元帅》、《唠叨的尤斯夫·托波洛元帅和他的宇宙历六四零年》、《史上独一无二的提督集团——精菁汇萃的730党》……等等叛军出版物!
当我瞠目结舌地伫立在无数书架和书橱之间,忽然伸出了一支手,轻轻地握着一本书递到我面前。那是一本《海尼森之路》,作者是古恩·基姆·霍尔。我象是被毒蛇蜇了一口,猛然后退。然后警惕地盯着对方。很慈祥和蔼的一张脸,眼神里漾着一种理解和近乎怂恿的味道。我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红斑鸠里那位令我印象深刻的老人。是的,是他。
“请原谅,我是一位军人。我只对我的职业领域内的书籍感兴趣。我只喜欢阅读军事作品。”我讷讷地补充一句,“我对政治和意识形态没有任何好奇。那与我无关,不是吗?”
老人微笑了,流露出一丝失望和悲凉。他缓缓地点头,然后慢慢地转身,悄悄地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很奇怪的是这位老人总是给我情不自禁想去亲近的冲动。
我按铃叫来一位年轻的勤务兵,吩咐他送上一杯咖啡。整理一下思绪继续记录我的日记。咖啡很苦,但是入喉的刹那却有非常甜润的感觉。
我痛狠叛军,是他们挑起了几个世纪的战争,他们是和平之敌。但是,非常讽刺的是,如果他们不存在,我很可能就会失业……真是的,难道我得感谢他们不成?不,当然不!只是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这样一个没落贵族出身的年轻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挑着上校的肩章的……
在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明白叛军在军事理论上的成就远远比我们高明。是的,我们的军队,大多是凭借着对陛下的绝对忠诚、坚韧不拔的精神、视死如归的勇气和精良的装备、充足的补给等等因素去作战。大贵族出身的高阶提督里没有几位对军事理论有系统而完整的研究,这早就是我们军队上下默认的事实了。叛军们尽管狡猾卑鄙,但是他们有的是专业的军事人才,所以才能够在经济和军事力量双重劣势下维持着几百年的互有攻守的局面。
很有可能在不久以后我就会走上率领分舰队的指挥官生涯。这种美丽的憧憬使我产生了求知和探索的好奇。我应该自发地学习一下这个领域的知识了,是的,是时候了。人总是无法预测下一刻会怎样,但是有准备的人永远比没有的人更有机会去获得成功——这是我的家族世代流传的一句话。
那么,能够参阅借鉴一下叛军的理论和军事史对这种学习是非常难得而有意义的!我现在衷心地感谢大神奥丁派遣我到这个银河系里唯一的中立星系上来。这绝对是一种幸运的机缘,这也是我的使命。我将用叛军的军事理论去好好地教训他们。
我停下手中的笔,翻开膝上的第一本书……
帝国历四八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今天早上九点,两位自奥丁来的不速之客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那与生俱来的冷酷和后天形成的暴戾一眼便可以看出,毫无疑问他们是帝国社会秩序维持局的资格成员。我厌恶地低下头继续查阅卷宗,冷淡地问起他们的来意。
一个秃顶的刀疤眼递给我一张纸,上面要求我尽可能给持有该证明的人提供一切尽可能做到的帮助,末尾赫然盖着帝国统帅本部的朱印!
我勉强压下强烈的不快。“请问有什么可以让我效劳的呢?”
“我们执行的特殊命令需要一些武器,而它们无法通过费沙海关的检验,所以我们希望坎普阁下能够提供一些使馆武装给我们。”
“那样会破坏我们帝国与费沙之间的和平友好。”我耸耸肩。
“是的。但是帝国与费沙之间是和平还是战争并不是由上校阁下或者是我们俩决定的。我们都是执行命令的人而不是决策人物,不是吗?”刀疤眼毫无表情地回答。
“很好,我同意。那么,具体的数量呢?要知道使馆的武器是有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刀疤眼发出一阵夜枭的怪笑:”我们并不需要和任何势力对抗,我们只是要对付一个毫无背景的老家伙……“他警觉地闭上嘴。他的同伴,一个酒糟鼻子补充说:”只需要一枝小型激光枪或者别的什么就行,请坎普阁下放心好了。“
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护身手枪丢在桌上。
帝国历四八二年八月二十七日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现在我的心里一团麻乱。
这将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篇,写完之后,我将会将它销毁,就让它伴随着这段极不愉快的记忆一同烟消云散吧!
一切要从今天下午四点说起……
下班时候,我怀着闲逛的心情悠然地在官邸附近转悠。就在路过红班鸠的时候,猛然看见里面的人群像一堆受伤的麻雀一样蜂拥而出。一边叫嚷着我听不太懂的费沙当地语。
“出了什么事?”我询问身边匆匆而过的一位警官。
“一个人被打死了,是个老人。”他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数分钟后,两个医护人员从酒吧内抬出一张担架,竟然就是那位在这间酒吧和那座书店里有过两面之缘的老人!他还没有死,鲜血汨汨地从他的胸前喷涌出来,把洁白的被单染得通红。就在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一剎那,老人认出了我,本来已经涣散的目光又再凝聚起来。他用力地抓住我的手,喉咙间挣扎地发出了含混不清的浊音:“等一等,等一等……”
“什么事?到了医院再说不好吗?”医护人只焦躁地说。
“不────”老人的眼光是执拗的。
一个医生走过来,掀起被单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很遗憾,他中了三枪,其中有两枪打中了肺部,已经……”他点点头,示意停下担架。
老人费劲地伸出颤抖的手,在口袋中摸索着什么。我疑惑地替他将它掏了出来。是一本极薄的小笔记本,上面沾满了殷殷血迹。〕
“小灰熊,好好地读完它!”他的目光不啻是一种最深切的企求,语气却充满了命令和指示的味道。
再也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事!──只有在我孩提时代,家中长辈亲戚才会这样称呼我!──这个老人是谁?我迷惑之极点了点头。
他欣慰地一笑,眼神再度涣散,脑袋也歪向一边,失去了知觉。
两分钟之后,他断气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宅第,把自己锁进房间,胡乱地开始翻阅那本小册子……
一切的谜底就在这里。
他就是我那位很早之前失踪了的舅舅。出身于帝国高级贵族,却倾向于那些地下传播的自由民主思想,并且不惜放弃一切只身流亡到了叛军占据的星系。
怀着对民主制度的憧憬的他,在成功流亡之后,不幸地渐渐发现了那种制度的各种弊端──官僚,拖冗,最致命的还是大批政客的诞生,为了满足领导者的虚荣和私欲,竟然不惜发动战争……
他悲哀地意识到“所有制度的缺陷,都来自人性的丑恶。”于是,他再度流亡,来到费沙定居下来,终日以酒浇愁……“帝国也好,同盟也好,就像角度不同的两面镜子,却不约而同地反映出人类共同的阴暗面,这一切并不是制度本身的错误!”
我并不能完全看懂舅舅的笔记。太多的文字混杂着酒精的气息,完全不通顺的句子和颠三倒四的语法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过,我也根本不想了解它……
一切都是那些该死的叛军的错!是他们导致了他的死亡!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光那些卑鄙怯懦的老鼠!
火炉在我眼前熊熊燃烧。我即将合上这本日记,将它与那本沾血的笔记一起投进去。
──就让这本注定要湮没的日记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好了。一直到我死了之后,它将会永无人知。
我颓然丢下了手中沉重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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