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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炸毁的坟墓里面有两具尸骨,除了原本的墓主人以外,剩下那人的身份恐怕与盗窃炸药的嫌疑人祁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祁江虽然已经死无对证,但是他做过的事情和去过的地方却仍旧有迹可循。
李非鱼惊讶地发现,在她养伤的一个星期里,不知跑到哪走亲访友的余成言也悄悄地赶回来了,他收集信息的能力一如既往地从不让人失望,但在卖力工作的同时,整个人却似乎比以往更加阴沉,他的鬓发似乎花白得更多了些,近身三米以内就让人觉得像是被条吐信子的蛇给盯上了。
看来秦老队长说得没错,特侦组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奇怪毛病,也难为他怎么磕磕绊绊地把这么个草台班子带成了省内声名卓著的金字招牌。
在余成言进来的一瞬间,李非鱼就立刻坐直了,身体还此地无银地往远离顾行的方向挪了挪,让后者怔了下,正要说的话也被打断了。
余成言拿鹰隼似的锐利目光在顾行和李非鱼身上逡巡了一圈,冷哼了声,把一叠资料甩到桌上。
李非鱼屈指挠了挠脸颊,暗暗计算了下她和顾行之间的距离,视线又在他衣服上新压出来的褶皱上逗留了片刻,总觉得余成言没有当场骂一句“奸夫淫妇”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顾行却像是对这番暗潮涌动毫无察觉,他面无表情地拿起资料,那几张纸从李非鱼面前划过,而她也顺势大略地扫了眼,发现果然是祁江的生平,从出生到遇害,详尽得恐怕连他亲妈在世都要为之咋舌。
——没错,祁江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甚至比他哥哥祁海死得还早。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李非鱼喃喃道,“这简直是失足青少年的标配啊!”
顾行捏着资料的手微微一顿,看起来很想给她刚长好的脑袋再开个瓢。
李非鱼挑了挑眉梢,冲他嗤嗤地笑:“别对号入座啊,顾队,像你这种配置的美男子,怎么看都有主角光环,最不济也得是个幕后大boss哪!”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静默之中。
顾行发现自己对这正经不了几分钟的糟心玩意越来越没脾气了。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背过身去,把手中装订好的纸页按人头分发下去,简短道:“先看看。”
陆离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默默地翻看起资料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余成言眉毛一沉,与其他人不同,这些信息是他一点点拼凑起来的,因此他自然也更加熟悉,这回再一次通读,便也最先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仔仔细细地又把那句话重读了一遍,希望确认无误,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顾行先一步开了口。
他说道:“五年前。”
余成言猛地闭紧了嘴,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李非鱼移开视线,目光像是晕在水里的墨,微微涣散开来,那种“既生瑜何生亮”似的郁愤刺得她不舒服,纵然其中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恶意,但仍然让人不想多看。
“五年前?”庄恬还一无所觉,铅笔在手指间灵活地转着圈,最后落到了纸上,“哦,这儿……不对啊,祁江大专毕业就到处打工,五年前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笔尖跟着她口中的字音一顿一顿地移动:“前一年秋天开始,到那年三月中旬,在海清市西棠区跨江大桥工地打工,职务是会计,期间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故,哎,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众人。
李非鱼回给她一个同样莫名其妙的眼神。
顾行道:“王鹏章。”
余成言从鼻子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冷哼,像是在讥讽被抢了台词,但他却没想到,紧接着顾行又说了两个字:“过年。”
他一愣,王鹏章的事情还好说,众人全都立刻对比起了那名在逃犯的履历,果然发现五年前在跨江大桥工地期间他与祁江的工作轨迹有过短时间的重合,但“过年”究竟代表着什么,余成言却也一时不得而知了。他不自觉地扭过头去看李非鱼,却见她正低着头摆弄手机,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言讥讽,就听李非鱼说道:“二月二十日。”
“什么?”余成言狐疑道。
李非鱼一如既往地没理他,而是询问地朝顾行眨了眨眼,见对方淡淡点了下头,才继续道:“我刚查了下,五年前的春节是在二月二十日。通常来说,春节应该放假七天左右,算上周末和各单位对放假的浮动调整,可以假设跨江大桥工地复工是在二月二十五日到三月初之间,而祁江辞职是在三月十三日。”
说到这里,再没有人不明白了,就连最不爱动脑子的庄恬也恍然地“哎呀”了一声:“这也太近了!”
可不是么!春节放假之前祁江并没有过丝毫准备辞职的迹象,而节后刚刚复工不足半个月,他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弃了眼下的工作,先是回老家住了小半个月,然后就远远地跑到相隔千余公里外的其他省份打工去了。
这样仓促的改变,可见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行屈指叩了两下桌子,唤回同事的注意力:“失踪人口,年轻,男性。”
在众人面前,他又恢复了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全身都紧绷得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了一般,幸好这一次不需要过多解释其他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余成言冷哼一声,顶着一副收保护费似的黑脸出了门,庄恬也随后窜了起来:“我们去走访下,看看他回老家住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陆离憋了一肚子的话,愣是没找到机会说,就又被生怕他当了电灯泡的庄恬给拖了出去。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两人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后,顾行就突然问:“为什么?”
这话来得莫名,就算再插上十根天线,李非鱼也实在探测不出来他此时的想法,她便以不变应万变地趴在桌子上笑了一下,假装自己十分无辜。
顾行又皱起了眉毛——他一天里总有二十个小时面无表情,而剩下的四个小时里至少有三个半要保持皱眉,也不知是有多苦大仇深——等了一会,见李非鱼仍旧毫无反应,才不得不给了提示:“刚刚,在我家,不同。你的目的?”
听着他明显连不成句的表述,散漫的笑容从李非鱼脸上慢慢地消退了下去,她扶着桌边撑起了身体,目光复杂地回视过去。
她反问:“你觉得我在算计你?”
顾行没有回答,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李非鱼站起来,轻微的眩晕让她晃了下,但她却挡开了顾行搀扶的动作,哂道:“真是个好学生,刚教你的就用到我身上了!”
李非鱼注视着顾行,像是要验证什么,然而与她所担心的不同,顾行的表情中只有认真和未加掩饰的歉意,每一样都在她眼中一览无遗,他从来都是如此,喜怒哀乐或许会比别人淡薄,或许会更加克制,但却永远是真实而纯粹的,从未被刻意矫饰扭曲,看起来干净得让人心生向往。
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比任何人更加难以揣测,也更遥不可及。
过了许久,李非鱼颓然而麻木地扯了下嘴角:“还能有什么目的,我手欠,碰巧你这种高岭之花调戏起来手感又特别好。怎么样,这个理由你满意么?”
不等对方回话,她就又笑起来:“放心,顾大领导,我要是真喜欢上你,肯定提前打个书面报告,绝对不自作主张地给你添麻烦!”
不被人需要的感情,可不就是麻烦么。
而既然是麻烦,又何必存在。
顾行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他似乎有些疑惑:“我只是以为,你发现了异常。”
李非鱼眼皮一跳,就听他继续说了个名字:“顾春华。”
“什么?”李非鱼有点懵,开始生出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发现她可能头一回猜错了顾行的意思。
顾行依旧一脸认真:“你,反应太过。”
李非鱼:“……”
他指的毫无疑问是那天她像要上演三级片一样坐到他身上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真是确凿无疑的黑历史,可偏偏这个黑历史又被人拿出来正儿八经地讨论,好像其中真的有什么深奥的内涵似的。
顾行艰难地寻找合适的词汇,想要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解释得清楚一点:“我按你说的方法,分析了一些事,刚刚,是玩笑,和平时一样,只有那次,有失分寸。”
听到“有失分寸”几个字的时候,李非鱼先是不由自主地脸上一热,但紧接着,她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浮上面颊的血色“唰”地泄了个干净。
刚好顾行又说道:“你说,你是靠直觉。”
李非鱼忽觉嗓子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确实,她能够非常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这是一种独特的直觉和天赋,而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时候她会因为习惯而忘记去分析隐藏在背后的东西,尤其在还有别的因素干扰的时候。
譬如说,直到今日为止,如果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口头或者手上稍微占一占顾行的便宜,为什么只有那一次,她会一反常态地在外人的面前表现得那么露骨?
在她怔愣的时候,顾行又捡起了那份被通读过的祁江的生平,在他的籍贯上用指甲划了下——红谷村,村名很熟悉,和刘强一样,和祁江兄弟一样,就在工地旁边,正是顾行的老家所在,自然,也是顾春华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