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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废墟。
带着粗粝黄沙的风卷过残破不堪的残垣断壁，从本就千疮百孔的墙上再撕扯下一点皮肉。
街上偶尔会有些晃荡的人影，他们走的踉踉跄跄，口中一边留着口水一边发出呜呜的，意味不明的声音。
稍微靠近他们一些，你就能闻到他们身上那种恶心的尸体腐烂的臭味。
这绝不是活人。
只要见过他们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比平时大许多的红头苍蝇在这些“会动的尸体”身边飞来飞去，几乎能看清它们密密麻麻的复眼和锋利的口器。
但凡有什么活物他们就会一股脑的冲上去，将之分食殆尽。
这是从前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中的怪物——丧尸。
同时，也是现实。
黑云母安全基地食堂
“我永远不能忘记，十年前末世来临的那一天，那时候我刚从补习班逃出来，咳，这哪能叫翘课，再说如果我不逃，现在可能也没命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我们那个补习班，十多个人，病毒扩散的时候全折在里边了。”
“知道，我和你一个市的，最先变异的好像是办公室的老师吧。”
“哦，我也听说过，几个补习老师在办公室里互相伤害，完了一起出来祸害学生。完了老师送精神病院学生送三甲医院，一下毁了两个医院。”
桑叶向来都不太爱记这些东西。他只记得十年前的那天，那个平静的下午，他特意调休了一天在家里睡觉，然后末世猝不及防的降临了。街上是慌乱不堪的人群，追逐在后面跑动的尸体，还有那些五彩斑斓的异能火焰。
末世到现在都十年了。
他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着饭菜，做饭的也不是什么星级大厨。末世降临时周围一片混乱，能有个会做饭的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想要个星级大厨简直就是活在梦里。黑云母基地的食堂主厨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骨精，没有觉醒异能，也不愿意做那些出卖身体活命的勾当，凭着优秀的口才和不怕死精神，成功挤进了炊事班，当了个厨子。
末世条件不行，谁也不敢浪费食物，和平年代被大家不屑一顾拿出来嘲笑的蒜苗炒西瓜，葡萄配牛肉，现在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并且称赞一声：比上次的好吃多了。
谁也不想天天只吃白饭。
桑叶把最后一口咸中带甜的菜咽下去。吃久了也就那样。
“今天的饭怎么样？”白骨精站在回收餐盘的窗口和桑叶打招呼。
“还行。”
“我听说石英基地和芙蓉基地明天会来我们这儿？开什么交流大会？”女人问。
桑叶把盘子递上去：“凤鸣基地也会来。”
“哦，那个眼高手低的异能者基地。”白骨精撇撇嘴。凤鸣基地的首领是标准的弱肉强食执行者，和其他三个大型基地不一样，凤鸣基地只收异能者，并且看不起普通人。凤鸣基地所有的运作都是由异能者完成。
“凤鸣的不是向来看不起普通人基地，怎么这次也要来开会了。”白骨精对凤鸣基地的印象及其糟糕。
桑叶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这个你拿去。”白骨精从隔壁窗口打了一份饭：“你接下来要回宿舍吧，把饭给左医生带上去，我没记错的话他就住你隔壁吧？他都三天没出房间了，估计每天都吭两块压缩饼干这么过。那哪成啊，你把饭给他送去，等会餐盘让他自己还过来，有本事就在屋里吭一辈子压缩饼干。”
桑叶不说话了，他老老实实端起盘子，在白骨精的目送下回了宿舍楼。
说是宿舍楼其实是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本来的名字叫做安全房，也没比宿舍楼好到哪儿去，但是名字起得一目了然。当时盖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建筑外观都是圆形，最上面是玻璃尖顶，用建筑师的话来讲，这样还能看到阳光。
神他妈看到阳光，把个建筑弄成冲天炮似的，怎么不干脆叫飞向太阳呢。
但是不能说。
哪怕是这个冲天炮，也是建筑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和研发部软磨硬泡了半天拿到了最坚固的材料建的。“哪怕是黑云母的中央会议厅瘫了这栋安全房都不会瘫！”建筑师当时这样说。
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建筑师死在末世开始的第四年，安全屋刚建完之后的第三个月。丧尸围城的时候攻破了建筑师的工作室，他用手边的材料合了个土炸弹，嘭的一下，人就没了。
连句话都没留。
安全房真和他说的一样，基地大部分地方都瘫了，这个冲天炮还屹立不倒。
桑叶倒是想矫情一下，把房间留着像是留个念想。首领拍了拍他的肩说，桑叶，别闹。
末世什么东西都紧，没工夫伤春怀秋。建筑师的房间很快就被收拾出来，住进了新人。建筑师死的连渣都不剩，就算剩了也没个地儿给他盖坟，末世的土地可都是要拿来种粮食的。
最后要说留下了什么，可能就是冲天炮的设计图纸。
桑叶站在安全楼门口，智能AI通过摄像头扫描了他的瞳孔。坚实的大门朝两边打开，智能AI对自己的制作人一向都很给面子：“欢迎回来桑叶先生。”
冲天炮的内部是圆环形，外面一圈是安全房，里面是空的，像是广场，抬头还能看见阳光。
桑叶端着盘子上了5楼。
5楼只有两间安全房。一间是桑叶的休息室，剩下的大部分是左医生的独立研究室。桑叶敲敲门。
毫无回应。
所以说白骨精让桑叶来送饭不是没有道理。作为黑云母基地的科技通讯部部长，桑叶是唯一一个有权限不经过任何人同意打开安全房间的人。在等待了五分钟之后，桑叶果断的决定强制开门：“启动管理员权限，打开A5-2房间大门。”
“——正在认证身份，身份已确认，管理员桑叶，是否确认打开A5-2大门。”
“确认。”
“正在为您开启A5-2大门。”
随着智能AI的逐步确认，紧闭的研究室大门终于被打开。内里的情形让桑叶忍不住瞳孔紧缩。
室内A4纸散了一地，到处都是散落的文件和草稿。左医生就倒在一片文稿中，头朝着门，手上还抱着一叠文件。
“左医生！”桑叶顾不得地上那点文件，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左医生身边，努力把人翻了个身。冰凉的指尖碰到左医生的脸颊，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热乎。
他把人推醒：“左医生？左医生！”
左医生睁开眼睛，把视线转向了桑叶——手中的餐盘。
桑叶：……
五分钟后，左医生坐在好不容易开辟出的一小块空地，抱着餐盒狼吞虎咽。
桑叶趴在地上捡纸。
至少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太谢谢你了。”生猛地吞了几口饭菜，左医生似乎是缓过劲儿来，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有些不好意思：“压缩饼干吃完了，我本来想今天去食堂吃饭的，结果……”他抿了抿嘴。
左医生在自己的独立研究室里沉迷他的学术研究，最后他的胃和大脑不堪重负以昏厥的方式提出反对意见。
简单的来说就是饿晕了。
桑叶还在地上捡纸。
“明天有交流大会是不是？”左医生机械式的往嘴里塞东西，问道。
桑叶点点头：“是啊，其他三个基地都会来。”
“凤鸣的人也会来？真少见。”
桑叶低头对着页码，把一份文件整理好又蹲下捡下一份：“凤鸣基地都是异能者，有消息说他们决定开放政策，这次想收几个普通人。不过也有消息说他们是想要医生。”
“凤鸣这么大的基地，一个医生都没有？”
桑叶抬起头：“有，但是没有医学博士。你自己什么身份心里没有B数吗？”
“……”左医生心虚的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苦笑道：“这不还没缓过来么，你也知道，这年头，医生不值几个钱。”
“……”
末世开始之后，除了丧尸之外，另一种变异也随之而起，就是异能者。和小说里不一样的是，除了元素系异能者，治愈系的异能者数量也不算少。这就导致了医生护士这种医疗科研人员大幅度减少。毕竟不用药不用绷带就能治愈伤口和疾病的异能，比需要反复诊断依靠设施的医生方便太多。在末世这种医疗物品紧缺的时代更是突出。
哪怕到了现在，在战场上治愈系异能者总归是比医生要受欢迎不少的。
“多新鲜呢，医生这职业和平年代天天医闹，末世来了还要被推出去当诱饵，就是因为有那什么的治愈系异能医生就能被随随便便放弃。”左医生叹了口气：“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要是以后还有机会结婚生子，绝对不让我孩子学医。糟心。”
“末世来之前因为医闹那点破事，学医的已经很少了，末世之后那段时间，大家都只想着活，谁还管你是什么。”桑叶把整理好的文件一份一份叠好，低声说：“等稍微消停点了，再回头去找医生，也剩不下几个有才能的人了。你算一个，还有石英那个姓解的，不过人家是搞心理学的，和你方向不一样。”
“别乱讲，还有生物科学院的人呢，在芙蓉那边，也在努力研究了。”左医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包干巴巴的紫菜，对着开水往碗里一冲，弄了两碗紫菜汤。
桑叶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端了一碗在手上：“他们研究出了个啥，最后还不是要来偷你的。”
左医生本来的工作地点不在这儿。在末世的第七年，人类和丧尸之间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个时候，各个基地终于意识到需要医生来进行关于病毒方面的研究，接着才战战兢兢地从基地里搜刮出为数不多的那么点医生。
几个相对大型的安全基地，只有芙蓉基地里保留着一所完整的生命科学院，他们也因此挖走了很多医者。除了零散的战地医生之外，黑云母基地研究员只剩下了左医生。
左医生笑了一声：“都是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桑叶没说话。
他拿起了手边的文件胡乱翻看着，一个字都看不懂：“这份文件是你刚才抱着的那份？上面都写了个啥？”
“……我还以为你能明白呢？看不懂还盯着看半天？”
桑叶把喝光的碗放下，伸手摸了摸鼻子：“丁胺卡那霉素、复方氨……林巴比妥、注射液，这也太复杂了，你是把为数不多的纸都用在这上面了吧？”他拍了拍这本文件。
纸张也是非常紧张的资源，基地内位数不多的纸全都优先提供给了左医生的研究室。
而现在，那些十分珍贵的资源，正安静的团成一团躺在废纸篓里。
桑叶一挑眉，等着左医生的解释。
左医生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唉我这个坏毛病，那时候末世还没来，我在绯城做研究的时候一旦遇到什么瓶颈就会用笔在纸上演算，之后物资紧缺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干了，这次实在是……”
“所以，这就是你的成果？”桑叶看着这薄薄的几张纸，实在是看不出它的重要性。
左医生吃饱喝足，看上去心情好极了，他也不卖关子，指着桑叶手上的几片纸，笑的意味深长：“当然，请不要小看这几张纸，这可是全人类的希望。”
人类的希望！
桑叶收起了笑容，这几个字的份量太重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是我想的那样嘛？左医生？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是病毒的解药吗？是病毒的疫苗吗？桑叶盯着左医生的眼睛，努力的想要求得答案。但左医生只是笑，那是一个鼓励和肯定的笑容。
桑叶激动极了，他捏着报告的手指关节发白，颤抖的手努力的控制自己不要把这份珍贵的报告捏坏。他低着头，一字一句的看着纸上的记录，哪怕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也想努力的把他记在心里。
太久了，从末世开始到现在过了十年，人类终于迎来了他们的希望。
桑叶眼眶憋的通红，他翻完了这几张有千斤重的纸，小心翼翼地放到左医生的手上。
左医生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接过报告随手放在一边：“也没有这么金贵。”他拍了拍桑叶的肩：“你看上去很累，我觉得你应该先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起来看我们黑云母基地在交流会上拔得头筹。”左医生眨眨眼睛。
桑叶整个人都收到了巨大的冲击，迷迷糊糊的回房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桑叶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