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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乎所有人在几天之内便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听说了石拳头居然连自家婆婆都下手整治,非要让自家孩子也上学这件事,所有人便也只能默默地低头认栽,得,人自家都下手了, 他们还能说啥?
成吧,那就让自家孩子去读书,反正免费上学,怎么算也不太亏!
也就是这样,大同村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达成了所谓的适龄儿童全入学目标,这让陡然发现了未来的政绩前景的林耀北开始对这学校重视了起来。
别说外面那阵风了, 人县城的小学都复学了,他也不是傻蛋,现在肯定还是得靠读书,没读书以后就还是做个农民的命!未来这肯定是实打实的政绩, 这林耀北以他自以为很是完美的政治眼光陡然嘚瑟了起来,在很多人心中恨不得马上倒闭的大同小学,在他的重视下, 竟然越发风吹不倒了起来。
于是一天一天, 村里所有的适龄孩子都成了新鲜出炉的大同小学的新学员, 头一次被家长如赶猪一般丢进了屋子。
至于孩子不听话, 爱哭什么的?不怕,大同小学的仓库旁边上工的就是单静秋,开学第一天,石拳头就跑过去说了,要是哪个孩子捣乱欺负人被她听到了。
单静秋:呵呵。
父母可和孩子们千叮咛万嘱咐了,要是他们把石拳头惹了,那么爸妈的脑袋可禁不住石拳头那一砸!
所以就连最调皮的狗蛋也在石拳头的威胁下成为了十足的三好学生,迎接着第一次教学的张庆余老师的便是从大到小哪怕最委屈都咬着自己不敢哭出声的孩子们
而这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的小学课堂竟然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开办了起来,头一回带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回家的他们,突然也发现读书没这么无趣。
扑腾地冲到自家妈妈怀里的林雄和林玉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给妈妈看着自己刚学会写的名字,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妈,妈,你看这是我写的名字,好看吗?”
看着两人现在充满活力的养自己,单静秋的心软得很,她温柔的摸着孩子头顶的旋儿,直称赞着写得好。
虽然事实上这两张纸上的字堪比鬼画符,是一般大人写的字两三倍大小,但依旧显得稚嫩可爱。
这样的场景同样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屋子里发生。
在大多数大字不识的人眼里,哪怕是鬼画符都如同最美丽的画,本以为看到只会捶胸顿足想着浪费钱,却似乎瞬间把孩子写出的字当做珍宝。
那些目不识丁,连去个供销社都看不懂牌子的此时心里不知满当当地是什么,恨不得跳出去对全村子的人喊一声我的孩子会写字,想了想又觉得丢人的挠挠脑袋。
嘿,读书,还真不赖!
对于林情则更是不同,当她带回自己写的字,看着自家父母明明看不懂翻来覆去看着那张纸乐呵呵的傻笑模样,她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她早已融入了这个家庭,只觉得父母这样变着法夸奖自己的样子很是暖暖。
村里的房子隔音一点也不好,隐隐约约地能听到旁边林雄咯咯的笑声,她一撇嘴,受不了自家堂哥的魔性笑声,但是又被勾得忍不住就笑开了。
这样的日子在她刚到这世界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如果要是有人看过那时的林雄、林玉,那更是没法和现在的堂哥堂姐对上号。
她想起刚到这个世界,那个如同哑巴般不爱说话,老是低着头,被奶奶使唤来使唤去,怎么骂也就是自己躲起来哭一哭,半点不反抗的样子,她曾觉得这像极了自家大伯和父亲,几乎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
可现在的堂哥,总是乐呵呵的,笑声魔性,笑点极低,跟他在一块好像永远都带着笑。
堂姐则更是不同,在她刚到这地方时,她的堂姐还总是斜眼看人,那时小小的堂姐眼睛里装着的全是不服气和怨恨,和她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总被人打量着般。
现在截然不同了,她再也不羡慕、嫉妒别人拥有什么,只是自己拥有的就很是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伯母。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崇拜一个人,如果不是大伯母,也许她要用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父母醒悟他们的无条件付出真的太过愚孝,也许她要很努力才能获得一个读书的机会,也许……
可更让她神王的是,大伯母不止改变了他们还让一村的孩子有了念小学的机会,也许有些人会怪大伯母,但是林情知道,在这个年代读书真的有机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伴着隔壁堂哥一惊一乍忍不住咯咯笑的笑声还有堂姐无奈地笑骂声这么一点点入了眠……
时光飞快,在大同小学火热教学的过程之中,村里又陆陆续续的接收了一批知青和一批下放人员。
当然那批下放人员可和知青们不同,被安置在离村子稍远的牛棚里,牛棚是出了名的难呆住,按照上面的指示,要让这些下放人员吃点苦头,要学习要上进,那就得让他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而牛棚本就不是为了住人建的,没有半点屋子,下雨天甚至还会打雨进来,而牛又引虱子、苍蝇之类的烦人东西,再加上那味道,可以说是很难受了,虽然没打算真怎么批斗他们,但把他们安排到那,林耀西也觉得很是满意。
“老王,我们这是到了哪?”陈具祖才不到五十的人,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鬓角都染上了白,一路病到这的他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他是H城大学的教授,可突如其来的浩劫几乎折弯了这位老教授的背,妻子不堪受辱已经不在的他,要不是为了那口气,几乎是撑不到当下,可这身子骨坏了就是坏了。
王念江中气十足:“老陈,你就躺着吧,我们现在到了大同村,这儿倒是还好,我看这村子民风淳朴,你啊,就先好好养着自己身体吧!”
他是军队转业的,身体倒还勉强能行,总比病恹恹的老陈中用点,他们下放这四个人的生活他一把操持。
此刻他留下来照顾老陈,因为投机倒把被举报批斗的冯斌和吴浩已经到旁边先收拾点小东西来吃。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陈具祖还是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虽然是个牛棚,气味一点也不友好,但经历过更苦更糟环境的他,对于此只觉得满意。
被磋磨得多了,就连要求也少了。
叹着气的他似乎耳畔边出现了幻听,远远听见了匆匆的步履声,可没一会他便也意识到,他的确没有幻听,和王念江面面相觑一番,即使是没半点力气,也试图这么起来戒备,恍若惊弓之鸟。
却见到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的冯斌,冯斌眼眶都红了,似乎刚刚摔倒受了伤,扑进屋子便是带着哭腔:“我们遇着野猪了!浩子还在后头!”
军人出身的王念江可比陈具祖明白这遇到野猪的危险,吓得一抖擞,便是一把扯起了冯斌远远地也顾不上被村子里听到会如何,喊着吴浩便往冯斌指着的山头方向冲去。
他健步如飞,跑得很快,口中不住喊着。
可似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熟悉的叫声,带着些抖,但声音分明如同日日听闻:“我在这,我在这……”
王念江竖起耳朵便是往那头一冲,看到了瘫软在地上抖着的吴浩,正欲上前扶起对方,却突然想起野猪的事情,可就是这么一看,便也呆愣到了现场。
只见吴浩背后是鲜血淋漓的场地,一头野猪已经瘫软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最可怕的是,竟然脑壳还生生凹了下去。
而野猪背后的正是一个普通的女同志,手上还带着点不知是何物的红白色。
普通的,女同志?
王念江止不住脑子里现在将野猪凹进去的半个脑壳和眼前女同志的手联想在一起的想法,下意识便是拖着吴浩管不住他伤口,生生往后拖了一步。
平平无奇女同志,随手打猪单静秋欲哭无泪,这回她是为了救人,她可真没什么石拳头砸脑壳的爱好!
大同村的日子似乎与外面的县城相隔久远却又时刻接轨,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即使是在外面波澜万丈的当下,它依旧维系着它特有的乡村宁静。
按林耀北的说法是,你管什么外面闹什么玩意,是能让老天爷多从天上掉两粒粮食不成?如果不行就别见天做那些有的没的的白日梦了!
他同有出息的大哥不同,能当上村长,就因为他自小把田地打理得很好,又有着大哥做靠山,还能把村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捋顺,能当上一个“小官”对他来说可算是出息了,没得瞎弄把职位弄没的!
每次到县里开会,听到别队的队长抱怨,队员见天的躲懒,田地都不认真侍弄,农田收成怎么老比别人低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抱怨结果最后抱收成时一拍大腿大放卫星,哪怕是吃了几年饥荒的苦头,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在林耀北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个赛一个傻蛋!
他们村里几个小干部万众一心的共识是什么?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别人差不会饿死自己,乱放炮才会!
而他们村和别人村最顶天的不同,就是村里的人大多勤快!这勤快怎么说呢?是因为几个村干部早在当初还是老队长负责的时候就商讨好了,不跟着别人来,什么上个工,认准了记几分就是几分,没门!他们干得多,记得多,干得少,记得少!像是村里最不干活的李顺丹家,李顺丹这个壮劳力都只记五个工分,谁叫他干的少呢?
不服气想反抗的懒汉?他们几个就更不怕了,大同村里的几个宗族老长辈都硬气得很,不跟着村里的规矩来?先开宗祠剐掉你半条命!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自逐出村的。
给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吃,在大同村里,由于在村领导的管控下,几乎每一个工分都要付出相应的劳动,因此大同村的工分也比别人更值钱,即使是拿最低工分的家庭也能勉强饭足,生存无虞。
而最近他唯一的忧愁就是那几个新来的知青勾起这一汪春水的波澜。
林耀北远远地看着那几个没半点力气的知青慢悠悠地干活身边还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村里孩子时,内心是满满地纠结,毕竟其中甚至有他家大女儿林梅花。
他同自家婆娘抱怨女儿现在不好管,还被那泼妇把自个手都掐青了,说他是见不得女儿好,也不看女儿整天绕着那个新来的王晓文问东问西的,人家不理还纠缠不清的,不就是长得白嫩一点,看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定不能干农活,以后家里的活计还不是得女儿辛苦去做。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些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你真的太厉害了!”稍显尖利的女声响起,林耀北眯着眼远远看去,认出了在那一团黑的是他大侄女杏花,旁边那个才来没两天就黑了许多的是那个知青里最闹腾的李春福。
算了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想自家梅花可比杏花好多了,好歹不会看上像李春福那种只会耍嘴巴子的男人,还不怎么会讲话!那官腔,打的好像是县城里的大官似的,天天喊什么口号,一板一眼的,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
如果是他家杏花跟在这种人后面天天屁颠屁颠,学说话,喊口号,他头一个不放过她!
当然,事实上在家里丝毫没有当家做主机会的林耀北根本就没有教训女儿的地位。
李春福颇觉得志得意满,才来大同村两天他就收获了这样的一个“同伴”,虽然黑了点,丑了点,但还是很有觉悟的嘛!就是学习慢了点,连主席语录都不会看,不识字,丢份!
不过他自认还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即使是这样困难重重,还是很乐于和“革命同志”分享先进思想的!
自我满足的李春福教导起杏花一套接一套,但丝毫不藏旖旎心思,却不知这在淳朴的山庄之中已经传出了不少的桃色绯闻,甚至已经有许多人偷偷跑到孙金花那,明里暗里地问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当然孙金花是很满意的,在她看来她家杏花就是得配一个大城市来的先进青年,什么县城的还真让她看不上眼。
至于人家家里有钱没钱什么的?孙金花拍拍胸脯,那都不是事儿,城里哪有没钱的!都是吃商品粮的,和他们这种看天吃饭的不一样!
在村里八卦聊得火热的时候,单静秋却发现了一个此前被她彻底忽略的问题,那便是这么多半大孩子,就都不读书了?她记得自家那个小叔子林建党不就在县城里读初中吗?
而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单静秋发觉这些不合理之处的正是女儿林玉的一句话。
林玉向来好强,许是被轻视多了,她分外的不甘落于人后。
那天晚上单静秋下了工就发现女儿不甚开心,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小伙伴之前玩闹惹得小女孩闹脾气了,招呼来儿子询问,那混小子也只是挠头傻笑,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傻乎乎模样。
于是匆匆忙活完便把小女儿拉到眼皮底下,问了起来,却不想得到了一个让她怔住的回答。
豆大的泪珠在林玉眼睛里打转,妈妈蹲在自己面前摸着自己后脑勺的温柔模样让她止不住想倾诉的心,恨不得能把全部小心思告诉自家阿妈。
她抽噎着,小身体都跟着一抖一抖:“今天我和哥哥去河里玩,我们捡石头,金头笑话我,他说我只会数五个石头……可是我就是只会数五个嘛!”
然后她抽着还伸出了小手掌,一个个掰着指头比划着,不住念叨着:“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又换了只小手掰着指头,她抬着头寻求着妈妈的肯定:“妈,你看,明明就是五个指头,金头非说我数错,他不讲道理!”
抚着后脑勺安抚着女儿的单静秋心中却是一片的波澜万丈。
在她的年代看来,小孩子多玩玩不也有益于身心健康吗?更何况这还是多少年前的农村,总不能指望向大城市一般还搞个早教幼儿园吧!
可就是在这下,她才意识到,她的一双儿女都七岁了,也到了该入学的时间,如果再不学点什么,恐怕以后也是土里讨食的出息,尤其是站在后代的高度,教育有多重要,没人比她知道!
她又想着这一村的孩子,想起了当初还未进入世界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记者采访了一个放羊娃,他放羊为了赚钱,赚钱为了娶媳妇,娶媳妇为了生娃……至于生了娃以后想干嘛呢?想让娃放羊。
从来出身并不影响智商、情商,可教育眼界却会。
不仅仅是她的孩子,还有这一村的孩子,难道以后都要过种田娶媳妇,娶媳妇生娃,生了娃继续种田的循环吗?
教育,不是为了强迫他们放弃原来的想法,只是让他们明白,他们不止有一个可能……
于是思前想后的单静秋也不打算在想,便这么直愣愣地站在了林耀北的面前:“四叔,咱们村开个小学吧!”
“你说啥?”林耀北几乎以为他的耳朵出了错。
这是个什么回事!这前两年闹事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大岗村小学已经关门大吉了,非要孩子去读书只能跑县城里,且不说路上来不及的事,这人家也不收啊!
结果他这侄媳妇还根本不想着把他孩子送县城的事,她就非要在村里开小学,这,这图啥啊?
更别说孩子读书干啥,还不都要回来种田的,听说城里要给村里搞什么扫盲班,上上那个不就得了吗?
深思熟虑后,林耀北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单静秋试图说服他:“队长,你看我们家建党,他初中读出来,多好找工作啊!总比成天种地好吧?”她自认举的例子又近又贴合实际:“你看分配好工作,人家吃商品粮,以后在城里买房,顶顶的有出息!”
然而这话完全说服不了林耀北,他又是坚定地一摇头,一看就知道侄媳妇不懂规矩,他点了点她:“你不懂,你们供一个建党出来你花了不少钱吧?咱们家家那么多孩子,谁家花得起?”
这没见识的侄媳妇,一个半大小子送去读书,读个半年一年的,帮不了家里,要往上读就得跑县城里,还要贴口粮!读读读,读穷家里。
单静秋已经有点不耐烦:“咱们村里抽个知青做老师,旧仓库弄个,课本废品站去寻思一下,就是孩子送到仓库里,这么简单的事,您别寻思那么多!”
林耀北这倒是被她说得一愣,突然发现这事好像确实有了些搞头!
是啊,反正现在那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也帮不了家里,每天去仓库里省家里多操心!多省事啊!不然成天去霍霍田里水沟里的小玩意,糟蹋东西!
看他沉思半天,以为他是不情愿,纠结之下单静秋还是拿出了杀手锏。
回忆起曾经看过电视剧彪悍的模样,皱住眉头,声音冷漠,她面容冷峻:“队长,我儿子女儿要读书,我可不能让他们跑县城,我个没丈夫的寡妇,要是害我儿子女儿出点啥事,我就让别人都过不去!”
想想话好像有点重,她赶紧找补一番:“当然,让我儿子女儿顺顺当当的,我也就安安稳稳的,您说对吗?”挤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林耀北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侄媳妇,真不知道自家二哥天天是在家过的什么日子。
还有天理了吗?居然敢威胁小叔!可要是整治她又下了林家的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怕了她的“石拳头”!
于是闷闷地应了声是,就这么看着达成目的的单静秋远远地就这么走了。
他在心里暗骂,泼妇,没文化的泼妇!
面上却半点不敢吱声,得,还能怎办?办小学呗!还得说是自己的主意!
这大队长,真没意思!
莫名其妙一张眼来到这地方的时间已经不短,她自认自己也认清楚了这家的标准配置。
无非是极品偏心奶奶,极品姑姑小叔,和任劳任怨被压迫的包子亲爹及大伯组成的一家,看着堂姐堂哥才小小的人比姑姑杏花干的活多了何止几倍,她便暗地里筹划起带着自家的包子亲爹分家离开。
可还没等她的计划完善好,变数便一个接一个来。
先是在家里毫无存在感,即使是自个儿子女儿被使唤来使唤去都无怨无悔的大伯父不知为何和人出去倒卖东西意外离世,那时她心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尽快从林家脱身。
毕竟以她对孙金花的了解程度,对方是绝对不会因为大伯的过世突生什么悔改之心的。
毕竟在自己来这之前,原身可是因为孙金花不肯拿钱出来让她看病生生失去了一条命。
可如果她的想法没错,那现在眼前这一幕又是为何呢?
自个那个甚至不配被称上一句奶奶的人,现在跪在简单摆设的灵堂中间哭得厉害,如果说虚情假意,那也未免太过卖力了吧??
从那日她听闻大伯离世的消息匆匆回家开始,孙金花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动不动就大呼儿子的名字,死去活来的模样让林情差点以为孙金花被什么天外来客魂穿或是重生了,可经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才发觉大概是自己想多。
毕竟她想,大概不会有个穿越而来的人听到她假装无意的说苹果真好玩就被跳着脚追问去哪里偷的苹果,怎么不给她吧……还好她装着人小不懂事糊弄了过去。
对于孙金花而言,这几天简直是不顺到了顶点,打落牙齿和血吞是什么意思她总算明白了!
就是说的她这样的!
想到她那不识相的死鬼丈夫居然还在昨夜问她,怎么突然换了个性子,莫不是良心发现她就气得想跳脚!
可这一口气明明都冲到了脑门还得憋回去。
谁让她这大媳妇死了个丈夫突然转性了!原来那些喏喏模样全都没了,还在外人面前假惺惺,好像孝顺得不行,让她都快呕死了。
可她现在哪敢继续整这个儿媳妇,她早就摸清楚底细,要是被人举报上去,小儿子肯定要吃瓜落!只得忍一忍,等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这边孙金花自有自己的小算盘,那边的单静秋也早有准备。
她看着跪趴在自己前面不远的“好婆婆”,心里的想法绕了一圈又一圈。
许是来自于未来的世界,她对这个年代的可怖了解远远不够,当看到原身留下的一双儿女时,她几乎是出离奋斗了。
林雄和林玉瘦的面黄肌瘦,手和脚几乎是一样的纤细,常年干活的手已经满是粗茧,常年暴晒之下的皮肤几乎如同黑炭,即使要试图说服自己这年头的孩子都这样,但看到孙金花自个白白胖胖,还有她那自称十里八乡一枝花的宝贝女儿杏花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她便无法说服自己忍耐。
经历了上个世界的她,已经越发能代入这个母亲的角色,尤其是有了原身的记忆,她深深地知道这一家子除了又蠢又善良,从未做过半丁点儿错事。
她实在是不明白,孙金花对自己亲生的儿女怎么能仅仅因为一句迷信就搞成这样呢?
原本想着直接把这双儿女带走的她在反复斟酌了原身的记忆之后惊愕的发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全靠上工工分,想出个远门还得介绍信,她想带着儿女说走就走?可真是想得太美。
不仅是这个,和林雄、林玉近距离接触的几天,面对着他们的单静秋心下很是焦灼。
这两个在她眼里恍如她上辈子孙儿大小的孩子心中已然种植下了根。
林雄虽然是男孩,但也许是受着父亲的影响,分外的老实巴交,对于零星半点欲望都不敢说出,单静秋昨日打了碗鸡蛋水给他时,他甚至会忧心的问是不是从奶奶那偷的,拍得难以下咽。
而林玉呢?则不同,她自小便对这些不公的待遇满是不满,对自己从不反抗的父母也产生了怨怼。
单静秋不会因此生孩子的气,毕竟哪怕是在她心里,也已经无数次为原身的包子性格气得扶额。
更别提这对从孩提时便开始备受磋磨的孩子了。
打定了要在这继续过日子的单静秋已经细细地研究了系统商城里随着她积分剩余扩展开的列表,精挑细选了在她承受范围内的最优能力。
把同自己跪在一起的林雄、林玉小小的没有骨头的手抓在手心,责任感充斥在心中,眼睛轻轻眯着看着前面装模作样的孙金花心里暗笑,不知道她受得住别人的磋磨吗。
虽说在大同村里那些个封建习俗根子还在,但最近几年公社天天抓人去开会,让大队长李强早就敲锣打鼓地声明了不可大办丧仪,更别说林建国非喜丧的死法在传统说法里也不是什么吉利事。
再说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困难,连早些年再苦都要摆出来招待亲朋的咸饭都未曾准备。
礼金什么的也早就免了,能带几个鸡蛋上门都得登记造册等之后别人家的丧礼还礼回去。
少出一天工就得少一天工分,这对大同村的人家来说也是个问题。
所以林建国的丧事便也这么随着棺木入土彻底画上句号。
可在林家,这一切却远远尚未终结。
最近几天的伙食都按着单静秋的要求平均分配,上辈子做大厨的经验让她对只要拿勺子这么一笔画,哪怕是一根菜苗都能给你均分清楚,真正做到了平均主义。
几日来,原本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单静秋一家、林建军一家均是以肉眼可看的速度圆润了起来。
只有孙金花和林耀西、林杏花三个人顿顿摆着张黑脸。
常年在这家享受着特权主义的三人现在一平均便满心不耐,丝毫不觉得自己之前享受的那些有何不对。
忍无可忍的孙金花几乎快被逼得受不了,自家的女儿和丈夫成天不了解自己,天天问自己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支持大儿媳,他们连饭都吃不顺了。
这能是她愿意的吗?她也少吃了多少!看林玉、林情两个赔钱货居然也敢吃家里存的鸡蛋她就气得不行。
她决心今天好好的和单静秋谈一谈,哪怕有举报这座大山压着,她寻思着这单静秋自己不怎么吃都得给自家的儿女甚至连老二家的赔钱货一起吃,一旦举报这全家落难的事情她肯定也不能做。
自觉终于又找回了主导权的孙金秋很是嘚瑟,决心不能让单静秋再这么作妖下去了。
她三步做两步到了自家厨房,败家媳妇又在给那几个孩子烧红薯,孙金花挑着眉气的不行,怎么就这么糟践东西呢!
孙金花窜了过去,一把抢下单静秋正欲递给几个小的的红薯,狠狠地瞪了一圈。
看到林玉、林情两个人不服的眼神,她明白这几天她可把家里这几个小的心养野了,要是再这样,这辛辛苦苦建立的规矩肯定会被破坏!
“看什么看,反了你们?吃什么吃!”孙金花叉着腰横眉瞪眼的样子很是凶悍。
单静秋能感觉到林雄瑟缩的模样和林玉怒火中烧的心情,她大概猜到孙金花想做什么。
想了想,她轻声细语地对三个小的说话:“阿雄,你先带妹妹们出去外面一会,我和你奶有点事情要商量。”便示意已经怕的厉害的儿子赶快出去。
被孙金花恶狠狠地眼神吓着了的林雄只想赶快把妹妹们带走,拉起林情和林玉就是往外跑。
林玉回头眼神复杂,混杂着担心和伤心,她想她那个能制服坏奶奶的妈妈可能又要变回从前那样了……她说不出心里是恨还是什么……
孙金花的声音高昂,感觉自己似乎大获全胜,能幻想到之后狠狠整治单静秋的样子便露出诡异的笑。
单静秋整着灶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孙金花这下肯定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告诉你,你这个丧门精,你要去说就去说去,到时候你的儿子女儿都要一起吃瓜落!大不了咱们整家一起出事,我不怕!”
孙金花底气十足:“你信不信到时候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果然,单静秋就知道当孙金花意识到她不愿意牵扯老二家和自家孩子后便肯定会趾高气扬地来耀武扬威。
不过……她确实是不敢鱼死网破,但不代表她只有这么一招呀。
孙金花放着狠话,看单静秋半天没反应反倒心慌了起来。
单静秋回过身看着孙金花勾起来嘴角,声音轻轻温柔得很。
“妈,我从小呢,就力气很大,您知道吗?”
“……啊?”孙金花愣了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家儿媳力气大啊,如果不是这把力气怎么能凭借一个女人拿男人的工分呢。
看着孙金花愣愣的样子,单静秋继续说道:“妈,我从小家里孩子多,就没有吃饱过,最近几天,才算吃饱了……”
孙金花更是不明白自家儿媳妇在搞点什么,她是知道儿媳家很穷,不然怎么会肯换亲呢?被带着思前想后好一会她回过神,恶狠狠地凶了回去:“别说七说八,别想给我转移话题!”自觉戳破儿媳的阴谋诡计,她更是嚣张了起来。
单静秋从灶头旁堆着的火柴堆挑了根手臂粗的柴火转过身来盯着孙金花。
孙金花下意识往后一退,心想莫不是自己把单静秋逼急了要动粗?
单静秋笑着说:“妈,我自从能吃饱,才知道自个儿力气好像啊……有点大。”随着有点大这三个字落地只见单静秋手似乎没有怎么用力,就这么轻轻一捏,这根柴火就咔嚓一声被捏断坠落在地,能看到从中间拦腰折断的端口是被压扁成末的。
孙金花瞬间面色惨白,踉踉跄跄地就是往外一阵狂奔,明明厨房不大,却差点摔倒,好容易才夺门而出头也不回跑到房中,只听见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那房内便再无半点声响。
单静秋收起因为错愕差点露出痕迹的表情。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武力·初级居然能达到这个程度,刚刚她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她就这么一伸手,一捏,那根柴火在手中看似是很快折断,其实是被轻易地捏扁断裂的……
结果就这么成为了怪力女吗?
不再多想,有些爱笑,想想只要能达到威慑住孙金花的作用就好,随意地走出去想说喊那几个孩子回来吃红薯。
单静秋慢悠悠地拿着红薯就往外走,却突然目瞪口呆的站在了门口。
自家的两个孩子和林情刚刚居然没走,就这么偷偷躲在门边偷看了?现在三个孩子脸上是如同复制黏贴般一模一样地震惊脸,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大眼看小眼半天,反而是林情先反应过来。
她错愕地看着自家如有神力的大伯母,就这么下意识僵硬地鼓起了掌,并一字一句地说着:“大伯母你好厉害……”
已经是傻乎乎地林雄、林玉竟然也就这么伸出了手一顿一顿地鼓起了掌。
双手拿着两个红薯的单静秋欲哭无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无病无灾的,林建国怎么会莫名就生起外出倒卖去赚钱的本事?
更别提原身这个按理来说最为亲近的妻子竟然一无所知,要不是村里有人回村的路上看到躺在地上满脸血的林建国将他带回,没准就在外面没了。
如果不是这么被突然带回村,身上小背篓里还背着用山货置换回来的一身军便服,任凭原身想死估计都不晓得早上出门同自己说有点事的丈夫究竟同大队请的一天假去做了什么。
幸运的是民风淳朴村里的孙金树,也就是孙金花的弟弟,回村的路上看到在路边躺着一片血的人是自个儿村子里的林建国,已经没了气便赶快加着速回到村子里告诉了孙金花,听到消息的原身迷迷茫茫就这么跟着孙金花看到了已经毫无活人迹象的丈夫——也就是这样她才看到孙金花急急忙忙地收拾起来的背篓里的东西。
当然原身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多想,她只是迷迷茫茫地埋怨着自家的死鬼丈夫为什么要出去,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头留下了孤儿寡母。
可原身不明白单静秋还不明白吗?
这军便服不就是特殊时期盛行时用来替代那些没有军装的替代服饰吗?
这家里除了唯二被送去读书的林建党和林杏花还会有谁需要这些时兴东西,这一家子哪个不是能得个布头就开心个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