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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太阳还未完全露出它的正面目枝头的夜莺就迫不及待聒噪地叽叽喳喳起来。
城堡的女佣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走廊厚重的窗帘被一一拉开,微弱的阳光分走了烛火的存在感。
眠浅的艾丽安娜面露不悦,闭着眼深深呼吸一口,朝着右边的位置打了个滚。
“陆……吵死了……”
拖长的尾音带着睡意朦胧的撒娇,只是这样悦儿的娇俏声再无人回应。
右挪的下意识动作让她扑了个空,微微的凉意让人稍稍清醒,她艰难地睁开一只有些水肿的眼睛,茫然地对着眼前的空气发起呆来。
他真的走了。
被她赶走的。
枕头还残留着木质香的味道,可是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低声的轻哄,也没有甜腻的要死的早安吻。
空荡荡的起居室叫艾丽安娜有些陌生。
第一次,她没有因为被吵醒生闷气,心里空落落的一块让她似乎全身都提不起劲儿。
不知道趴在枕头上多久,门外的女佣终于按捺不住敲响了房门,顺理成章地接替回照顾公主起居的工作。
和父亲的交谈出乎艾丽安娜意料的顺利。
乔斯对艾丽安娜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对。
他坐在王座上,直视女儿许久,眼底生出歉意。
“菲诺找你了?”
乔斯的话是肯定语气,可艾丽安娜听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给了父亲一个肯定的答复,一点儿也不在意对方的心理活动。
“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他,艾丽。”乔斯深深的双眼皮褶子向下耷拉着,半遮眼眸,叫人看不明白里头的情绪,“如果是因为雪灾的缘故……艾丽,这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
菲诺自然是向乔斯暗示过求娶艾丽安娜以换取来年可以足够洛兰国平安度过的物资,但他不明说,乔斯也当作不知道。
于公于私乔斯都不希望拿自己最爱的孩子憋屈地换取国家的利益。
“父亲,我想嫁给菲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希望您能尊重我的这个决定。”艾丽安娜低头喝了口红茶,淡漠道。
换在雪灾以前,或者说若是菲诺可以在婚后和艾丽安娜一起住在琥珀城里,乔斯还是无比认同这桩婚事的。
可这个温和有礼又没有贵族那些乌烟瘴气的坏毛病的年轻人赤裸裸地展现出他的野心时,乔斯深深的感到恐惧。
他想起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被卷进王位争夺后的身不由己。
以及,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爱人凯莉尸体时的无力与绝望。
一个妄想越过储君继承王位的王子,绝非艾丽安娜的良配。
“艾丽,我不同意你的决定。我不仅是国王,还是你的父亲,我得为你的未来负责。”
“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浅琥珀色的瞳仁直视对方,“若果不能嫁给菲诺,就让我在郊外的城堡和男宠度过终身吧。”
乔斯的眉毛不悦地皱起。
以往他一向娇宠的女儿无论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干出多么荒唐的事他都是一笑而过,即便是皇后和那群咄咄逼人的大臣闹出意见他也是轻拿轻放。
可这次乔斯不得不重视起她口中的男宠。
虽然不受女儿待见,但乔斯深知艾丽安娜的个性。
她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以往喜欢的东西很少能受到她的青睐超过一个月,可那个据说是狼人的男宠不同。
艾丽安娜和他同吃同住几乎半载,甚至有越发亲近的趋势。
那样一个不祥的卑贱奴隶,根本连给他亲爱的女儿提鞋的资格都不配拥有,现在艾丽安娜竟然声称要和他共度一生。
“绝对不行。”乔斯坚决且迅速地一票否决,“我平日对你的管教太过松弛,才会让你和一个低贱的奴隶厮混一起。艾丽,从今天起,我不允许你踏出城堡半步。那个狼崽子也不被允许进入我的城堡!”
乔斯紧紧地盯着眼前软座上平静喝茶的艾丽安娜,只见她一言未发,脸上尽是冷漠。
直到那鎏金的骨瓷杯中的茶水少去半杯,优雅的少女才缓缓起身,面对高台上的王座高傲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离去。
待人离去,乔斯疲惫地揉捏一下眉心,招招手将刚才脱口而出的命令真切地吩咐下去。
“可是陛下,艾丽安娜殿下的男宠在天还未亮时就被她赶出了城堡。”
中年侍从躬身告诉了乔斯这一消息。
乔斯眼中闪过错愕,随即紧抿着唇摆摆手,依旧下达了禁足艾丽安娜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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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城的白雪化开,树枝抽出新芽时,洛兰北部的白雪还层层地封印着洛兰国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矿山。
矿山的管理者来自戴维斯家族。
为了偷偷谋取利益,艾伦戴维斯拼命地压榨矿工延长他们的工作时间,而这些多余的工作时间挖出的矿石,全部去向不明。
雪崩的时候在白天。
原本是大雪不用上工的时候,矿工们却被艾伦戴维斯的走狗鞭挞地顶着寒风大雪进入了矿山。
几百个工人,全被埋葬在大雪下的矿山中。
“卢锡安大人,我向光明神起誓,戴维斯家族几百年来为了维护洛兰国做出了那么多贡献,我艾伦戴维斯也一样效忠于这片土地。让矿工干活也是为了洛兰国矿石的产出。”跪在卢锡安脚下的肥胖男人涕泗横流地诉说着自己的衷心,惺惺作态地掩饰着眼中的冷漠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大的灾难,真是可怜的平民们。”
卢锡安冷漠垂眸,面无表情地用魔力将不断想要靠近玷污他的鞋靴的艾伦弹开。
他下令将艾伦戴维斯关起来。
对他来说矿工的死并不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即便是他的光明之力也做不到把人起死复生,他的任务是结束这场灾难,阻止更坏的影响发生。
大雪已经停止,温度也在逐渐回升,卢锡安当下需要做的不过是让矿山恢复它原本的运作。
“把他关起来。”
一句冷漠的命令,身着盔甲的光明骑士闻声而动,一左一右将嘴里还在不断哭喊叫嚣的艾伦像拖待宰的肥猪一样拖了出去。
卢锡安任职教会,并不是王庭的大臣,他不想理会这些丑陋的权钱斗争,处理艾伦不是他的事,将人关起来已经是他插手的最大程度。
实际上最叫他头疼的并不是矿山,而是那群神出鬼没又身怀异宝的异端。
卢锡安曾直面过那个黑不溜秋的椭圆东西,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一丁点的暗能量波动的痕迹却能发挥出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最难办的是,那样的宝贝似乎对于对方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光明骑士搜查了周围几十个村落,就是没有人承认看到过那群异端的踪迹。
难不成真的有暗月神之子的存在让那群异端得以在大雪中的荒山生存下去?
卢锡安脸上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既像是遇到难题时的苦恼,又像是好不容易棋逢对手的兴味。
不过很快一张脸又恢复了往常漠然的模样。
一身白色教袍的卢锡安来到桌前,继续低头研究起从爆炸过后收集到的焦土。
土屑被他细细碾碎,依稀能分辨出硫磺的味道。
为了更清楚明了地辨清粉末中的成分,被他暂时占据的艾伦的书房即便是白天也是灯火通明。直到月牙悬挂,这个房间也未曾叫专注手下工作的人区分昼夜。
又从中分析出两种材料的卢锡安终于肯抬起头来,双目紧闭,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安神养息。
他现在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确定不存在那个被教会想象出的暗月神之子。
目前看来那个威力十足的东西所需要的材料也不过是普通易得的东西。
许久,卢锡安将桌上杂乱的草稿纸收叠起来放进抽屉,又把书桌上的烛台灭去才离开了待了一整天的房间。
今夜天气很好,空中没有雾气,也没有飘云,群星环绕的月牙照亮了卢锡安回房的小径。
忽地,他止住脚步,突兀地在手中作出一个攻击的魔法手势,躲藏在墙角的宵小蓦然从阴影中闪身而出。
打第一眼卢锡安就看出了乔装成女仆身上的吸血鬼气息。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眼神倔强凶狠的女人,吸血鬼的味道很淡,貌似也不存在尖牙,只是有一身异于常人的苍白肤色,混在人群里倒像是个体弱多病的无辜平民。
优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地握住藏在身后带血的匕首。
面对这个拥有魔力的光明神之子,优拉没有一点点的脱身把握,但杀了那个自私自利漠视人命的肥猪已经让她死而无憾。
“你吸了谁的血?”
空气中有淡淡地血腥味,卢锡安并不在乎什么人受到了这个异端的袭击,反而好奇起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生物。
半吸血鬼也需要吸血维持生命吗?
“怎么?光明神的人间代表也要袒护那个恶霸吗?”优拉克制不住地大喊出声。
一个月前她为了投奔传说中由狼人和吸血鬼组成的暗月教,自虐似的逃来被寒潮侵袭最严重的北边,可是和卢锡安一样,她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崩溃的她自认为是因为自己曾经的动摇不被暗月神接纳,心灰意冷地走进了雪封的森林,又意外被外出捡柴火的寡居老妇人救下。
从老妇人口中得知矿山上发生的惨剧,优拉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无论如何在她死前,她要先带走这个被王庭庇护的人间恶魔。
“原来是艾伦戴维斯……”卢锡安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表情,“那个人的血不会特别稠腻吗?”
这个光明神之子怎么如此恶劣?
优拉羞愤至极,在对方的脸上她分明读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怎么那么重口味?
“我没有吸血!”她大叫地澄清自己,“你这个虚伪的光明教徒!”
优拉亮出手中带血的匕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扑身上前,妄想在死前作出最后的斗争。
电光石火之间,卢锡安只觉得自己的光明之力撞击到了另一股陌生的力量,轻松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
薄唇轻抿,他极好的视力看清了背对月光忽然出现的黑衣男人。
“真是个废物。”
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优拉觉得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来人扔向一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她瞳孔猛然紧缩又放大。
这是这位大人第二次救下自己。
“我认得你。”卢锡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从未皱起的眉心在此时挤出了浅浅沟壑,“你是艾丽安娜的男宠。”
从未得知过陆渊身份的优拉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要惊掉下巴,瞪大的双眼看向月光笼罩的男人,优拉甚至察觉到对方因为卢锡安的话升起淡淡笑意。
“是,也不是。”陆渊轻笑,轻蔑地看向对方,“很可惜,在琥珀城的时候你没能有这样的敏锐。”
“那些异端是你的人?”卢锡安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琥珀城石碑的异动是因为你。”
“我可不是来为你答疑解惑的,卢锡安。”陆渊冷眼斜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优拉,“暗月神的教众擅自行动,还请你不要介意。”
“人,我就带回去了。”
话音未落淡淡的光芒浮现眼前,卢锡安来不及阻止,眼前的两人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可他也并未觉得可惜。
陆渊的出现让卢锡安推翻了之前的猜想。
原来真的有和光明神之子对应的暗月神之子的存在。
似乎枯燥乏味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丁点的乐趣。
卢锡安站在小径上望了会儿月亮,正当他准备继续抬步离开时,不远处又传来骚动。
迟来的骚动。
卢锡安此时只想用愚蠢形容这群光明骑士,不过是个被半吸血鬼杀掉的人,还是被关押在私牢被监守的人,竟然这么久才被发现异样。
和卢锡安前来北方的光明骑士小队长面容扭曲地训斥着手下的失误,心里却惶惶不安。
戴维斯家族的人死在了北方,他该如何面对戴维斯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