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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微风,寻踪而往。唯剩一月,清辉渺茫。手捧纱一泓,落指间,独影难双。
他去过水精域了,对我说,只剩下满屋的月华。
我曾有多次,在露台上贪着晚凉。可时节未到,久处体寒,只想着若是再等等,夜醉清风,该有多好。
昨日我思,今又换他。
一时间,我倒想饮一杯酒了。情肠一绕,便成了个大人。
又突然想起和周贵妃住在青鸾宫的时候,几乎夜夜醉饮,倒也不失为一种怀念。不过我这不合格的酒徒,只喝甜酒。
所幸如今,十酒有八皆甜。
信的末尾,他交待于我,一直在跟进府门外疯子婆婆进行查问,得出一件不祥之事,信中不便细表。且劝诫我,皇后娘娘下葬之日,尽量避免随队跟去陵寝地宫。
我想了想,大行皇后安葬之期定为三月十五日,而今三月初四,还有十一日。
此次皇上为表重视,决议亲自送葬至京北陵寝,超越了以往帝至宫门的旧制。
因例,宫内外各处官员,自四品始,至一品,再加皇亲国戚,王子公主,皆需亲往。
据传到时的送葬队伍至少会有一千五百余人,白幡遮天,连绵十几里地。
所以说,届时我这刚刚上任的小小六品,很大几率该是轮不到我去的。再说,同行人数如此之多,若还有险情,难道是天上下刀子,地上裂口子不成……
其实,若能有机会前去,说不定还能得见一面。
我拄着脸,看着眼前的字帖发呆。
三月初五,这一天被圈上了记号。
这一天,下了一场红雨。
从早起便觉得天空发红,到了前半晌,窗外已然是红彤彤的一片。
书堂的我们已经禁不住外面的奇特天景,张望不停。正在教课的博士敲着桌子,这才暂拉回我们的注意力。
可实在是太诡异了,满天如同刷上了鲜血!云层越来越厚,像是新杀的肥猪肉,血肉模糊。
若说美吗?这样的感觉,心中生不出诗情画意。
滴答,滴答。
雨滴开始落了,咂在地上,红的,若一滴鲜血四溅。
直叫人突然的心惊!
林燕子悄悄的说:“这是天界屠了龙,还是诛仙台上谁掉了头……”
“咦惹,怪瘆人的。”
我双眉微曲,瞧着外面的地砖就一点点被染红。
心不在焉的等到散了课,所有人一股脑的往外冲。可到了廊下,又不约而同住了步。
汇聚的血河,只怕会染红了绣鞋。迸溅的血雨,滴在衣衫便洇出一朵红莲。
远眺望去,整个皇宫都在被这颜料冲刷。无边无际,是鸽血石穿成的无穷珠帘;晦冥变化,是黑砚台勿掺了殷红朱砂。
冬休撑了一顶极大的伞来接我了,我把裙腰提了提,踏进了天漏里。
我感觉这雨水有着淡淡的腥味,伸手接了一滴,便在手心留下一道痕迹。路旁的白湖今日可是要改名了,原本以湖堤为汉白玉砌成而得名,时下一改往日洁白模样。就连湖中的水,柳上的叶,它色的花,着物皆赤色,无有不染。
所有的鱼皆浮在水表,张大了嘴,好似在拼命呼吸,不时翻腾着,想跃出湖面。
我讶异道:“这雨怕不是有毒吧!”
这时候又轮到冬休镇静了:“怕什么,这也一个多时辰了,若是有毒,大家便一起去世好咯。”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失言,用手指打着自己嘴唇:“呸呸呸,如今奴婢这嘴怎么也没个把门的了。”
我被她逗的前仰后合,但还是直往伞中央凑,直觉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雨定是哪里有危害。
中午在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还做了个短短的梦。醒来便不记得梦见什么了,等再闭上眼,那些鱼儿若袋子一样张大的嘴又浮现于脑海。它们,该是缺氧了吧,出不来气儿被憋死的感觉,该有多痛苦。
我猛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水猴子!萧娘娘的水猴子!
鱼儿若缺氧,水猴子也定然缺。我的天,这时候水猴子岂不是要爬出来了?若还在湖底,被憋死了,萧娘娘便也活不下去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瞧着外面雨已暂停,心中的那股子担心推动着自己,顺手拿了条绿色的床单。又怕这雨继续下,另拿了一把伞,确定了院中所有人还在午觉,便悄悄出了门。
萧娘娘说,当时水猴子是被丢进后宫西侧的西海池中喂养。而且,后宫这数个湖渠水池,也只有西海离暴室的那口水井最近。
我便决定去西海找一找它。
横跨后宫,从东至西,跑起来也要一刻钟的时间,可没有办法,我只能迈大步子争取时间。
喘着气到了西海边,时下天地尤红,所有的绿植如泡在血液里良久,污浊不堪。如我所料,水面上大片的鱼儿翻着白肚子,尸体连连。
我绕着西海,回忆着萧娘娘讲过的水猴子模样,努力筛检着湖堤上的一切。
哪里有一坨白毛带绿的家伙。哪里有一坨白毛带绿的家伙。我心中念叨着……
不过,也该被染成……粉红了吧……?
不负寻找,我果然在草窠子看到了一个粉红的墩布!
我轻轻走近了,却又不敢太近,万一他发起怒来要吃我,可得留着供自己逃跑的安全距离。
轻轻唤着:“嘿~”
它一惊,本来正啃脚指甲啃的有滋有味,时下不由得往远处挪了几步。
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大呀,也就约摸一米四吧,不过瞧那臂膀,却是我的腿一般粗。
我轻言轻语和它说着话:“小猴子,我认识萧媞,是她的朋友,我是来看你的。”
它见我没有攻击它的意思,好似听懂了一般,慢慢转过身来,抬起头看着我。
我这才看见它的面容。
头是人一般的大,除了嘴巴略尖一些,脸上长满了白毛,其余地方跟猴子没什么两样。眼睛也是黑白,或许发怒了才是传说中的赤红?当然,露出的四只獠牙,锋利坚固的紧。
我把床单拿出来,然后展开,披在了自己身上,为它做了一遍演示。
然后便将床单丢给它。
猴子学样,果然灵验。
它麻溜的披在了身上。
我指了指旁边的小桥,小桥底部的莲叶开的极盛,将下面的桥洞遮掩的密密实实。
我折了根树枝拨开莲叶,告诉他道:“你躲进去,乖乖呆着!晚上我给你送果子来。”
它果然通人性,用床单掩着自己,爬进了桥洞。
是日下午,书堂的课暂停了。
因得整个皇宫一片狼藉,负责洒扫的官婢和宦官不够用,便调了这波宫女应援。
这人手都在外面打扫,况且还要打捞各个池中死去的鱼儿,我生起了隐隐约约的担心。要是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桥洞……咳!
我在房里玩着飞镖,尽量不去想它,因知多想无益。
不多时,院里的几个宫女便沸沸腾腾的回来,又好似带回一个沸沸腾腾的消息,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开始窃窃私语。
我心中一紧,连忙跑了出去。
还没介绍过她们。这月池院除了住着姑姑,阿秋,我和冬休以外,另还有四人。
两个三等宫女,两个无品级粗使宫女。
她们负责着姑姑和阿秋下职以后的近身伺候,整个院子的洒扫,以及小厨房偶尔的菜品粥汤。
而姑姑当值的时候,一向有另外四个宫女,随行姑姑出入甘露殿,两仪殿、宫闱局,这四人住在宫闱局寝所,不在院内。
光姑姑身边每天都跟着这么多人,更别提那些后妃娘娘们了,长期以往,个人的时间少得可怜……难道,她们不觉得碍手碍脚吗?
好了,画面切回来。
眼前的四个人,聪颖的芸豆,细致的祥顺,有双巧手的景珍,少年老成的桦萝。
我凑了上去,芸豆马上为我让了座。
然后她们挤眉弄眼的说道:“方才宦官们下湖打捞死鱼,竟然在西海池打捞出一样吓人之物,小大人猜猜是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试问道:“是个没见过的?”
景珍一拍手:“居然在底下的淤泥里,找到了一副白骨。”
我这才略略放下心:“哇!可有认出是谁的?”
祥顺接过话:“听管理西花园的常侍说,那骨架的左手,还带着个金镯子。最主要的是,这信儿传开没多久,圣人居然亲去看了……”
接下来便没人吭声了,似乎都对当初圣人生母之事知而不敢言。
一直默默听着的桦萝开口了:“快瞧瞧,咱们院里到处都是红渍,还没清理完竟得空扯闲话。快动起来吧,没得再受了罚。”
说罢她们便与我点点头散开,去南墙的玉兰井打水,准备冲刷院子。
想起我藏着的那本陈年医案——《甲辰年出诊录事》。皇上的生母怎么称呼来着,对,董才人。
联想到萧娘娘的处境,又觉得疑惑,皇上居然留着杀害自己生母的人至今,当真是件稀罕事了。
天上的浓云未退,今日的天竟在晚膳前便黑了。
我拿了一包果子,去给水猴子送饭。
待走到西海,池边已经设起了香桌香炉,各样的贡品摆的齐整,明灯长亮。
是何情况已然明显。
我站在藏水猴儿的桥上,装作漫不经心看风景的模样,将那包果子,一个个的丢进了桥洞。
瞧见伸出来一只毛绒绒的手去捡骨碌到边上的果子,我才放了心。
我从桥上弯下半个腰,凑的离桥洞近些说道:“小猴子呀小猴子,我不能来的太勤,你省点吃~”
突然之间,一只手触到了我的背。
我大惊!
是谁要把我推下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