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澄的他

觉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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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仲华与宋娘子在厨房忙碌,而高澄整个上午也在暖阁里忙着批阅文书,时间一分一秒悄然流逝,偶尔与幕僚们探讨两句行政得失,一直到幕府郎官纥奚舍乐进来通报才打破平静。

    “启禀世子,府外有人自称司徒府记室参军陈元康,应征前来拜见。”

    “啪”文书从高澄手中滑落砸在书案上。

    高澄强掩出门相迎的冲动,故作镇静道:“带他进来。”

    等纥奚舍乐出了暖阁,高澄哪还有心情处理政务,他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元康来了。要不是担心表现得过于热情导致群僚嫉恨元康,高衙内早学着曹孟德光脚迎许攸了。

    “叔正(崔季舒)、子才(邢邵),你们先去怀远(崔昂)阁中,我要考察这陈元康的才学。”

    “是。”

    “遵命。”

    崔季舒、邢邵两人领命退下,征召幕僚考察才学本就是常事,他们也未曾多想。

    两人才走不久,一个年轻文士便被纥奚舍乐引至暖阁门口。

    “参军请进,世子就在阁中。”

    二十九岁的陈元康步入暖阁,扫了一眼主位胡床上的高澄,果然生得好相貌,恭谨地低头行礼道:“下吏司徒府记室参军陈元康拜见世子。”

    回应他的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陈元康抬头瞟一眼,原来高澄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先生...”高澄两手搀住陈元康双臂,正想说两句亲近话,但一时之间心潮涌动居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可高衙内又怎么会让他期盼已久的这次相遇冷场,脑筋飞转,笑道:“先生来得正好,我年幼入朝,才微德薄正需先生辅助。”

    “世子谬赞。”陈元康受宠若惊,来尚书省前他可听说过不少关于高澄的事迹,不曾想居然如此礼贤下士。

    “先生莫要自谦,澄一连向高司徒去了三封书信,诸般恳求,他才舍得放行。”

    高澄并未客套,他在确定入邺辅政后,便前后向高司徒寄了三封书信,这才把高昂的幕僚陈元康讨要过来。

    高司徒便是汉族大将高昂高敖曹,高澄与高昂相差整整三十岁,但两人私交甚好。

    高昂与高澄父子同出渤海高氏,按辈分连高欢都要唤一声叔父,只不过血缘关系实在远了点。

    高欢脱离尔朱氏应高昂之兄高乾邀请到信都时,领军在外的高昂不忿高乾软弱事高欢为主,高欢派遣当时才十岁的高澄入高昂军营以子侄之礼相见才得以化解分裂危机,这也是高澄与高昂交情的开端。

    不过高昂之所以卖高澄这个面子放行陈元康,还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匈奴将领刘贵与高昂有旧怨,数月前刘贵提前安排将士在议事时入营禀报黄河决堤,淹死许多民工。

    为了羞辱高昂,刘贵当众说道:‘只值一个钱的汉人,死了也就死了。’气得高昂拔刀便砍,哪怕刘贵逃回本部军营,高昂盛怒之下依然集合军队准备攻打刘贵大营,多亏侯景、万俟洛的劝解这才消了气。

    此事发生时高澄已经穿越,他听闻消息哪受得了这种气,当下修书给刘贵,问他:‘不知我父子的项上人头在刘将军看来能卖几钱?’

    惊得刘贵连夜骑快马入晋阳请罪,把高欢都给惊动了,就这样,高澄挨了他穿越后的第一顿毒打。

    高澄拉着陈元康随意找了个矮案相对而坐,真挚道:“先生莫怪我没有出门相迎,澄是担心那般故作姿态,反而惹得旁人嫉妒先生。”

    陈元康鼻头微酸,他能感受到高澄这番话的情真意切,眼圈微红拱手道:“元康多谢世子爱护。”

    高澄心中感慨:果然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否则也不会出现历史上高澄遭高欢毒打,陈元康边哭边谏的事情。

    仔细打量这个他心心念念大半年的陈元康,白面短须,容貌寻常,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陈元康这人并非邢邵那样的道德模范,他有这个时代大部分官员的通病:贪财。但高澄对陈元康的喜爱有两个原因:

    其一,史书所载陈元康‘智能才干,委质霸朝,绸缪帷幄,任寄为重’,是高欢高澄两父子的重要谋士,甚至可以说是谋主,这便是他的才能。

    其二,不同于早早上了高澄心里那张黑名单的崔季舒,高澄恨不得跟陈元康对唱一首知心爱人,可惜了这年头没有KTV。

    历史上高澄与陈元康、杨愔、崔季舒四人在柏堂密谋篡位事宜,屏退诸护卫,随侍的只有纥奚舍乐与王纮两名属官。

    梁朝名将兰钦之子兰京因为被俘,成了高澄府上的厨子,当时兰京屡次恳求交赎金南归,都被高澄拒绝,于是兰京联络了六名同党(其中就有高洋的侍卫)一齐刺杀高澄,高澄因为受惊从床上跳下来伤了脚不能起身。

    生死关头,妹夫杨愔第一个开溜,跑得狼狈,甚至掉了只鞋,亲信崔季舒躲进了厕所逃过一劫,反而是因为贪财被高澄疏远的陈元康站了出来,用身体遮住高澄替他挡刀子,等到高澄爬进床底,陈元康这才赤手空拳与刺客搏斗,最终夺刀不成被兰京砍得破肚肠出,重伤垂死。

    属官纥奚舍乐与王纮一死一伤,高澄最终也死在陈元康的怀里,陈元康垂死之际先是留书辞别老母,再向前来救援的众人口授处理事变的办法,诸事交待妥当,这才与高澄相抱而亡,倒也应了高欢生前那句断言:‘元康用心诚实,必与我儿相抱死’。

    所以说枭雄人物有时候都是乌鸦嘴,三国演义里曹操华容道哈哈大笑就不提了,尔朱荣生前也曾说过‘尔朱兆虽然勇猛,但只能带三千兵,多了必定生乱,能取代我的只有贺六浑(高欢)’。

    这时候大丞相府主薄孙搴还未醉死,高澄自然要将陈元康这个真心人招入幕府多加亲近,他打算等到孙搴醉死再将陈元康推荐给便宜老爹。

    也许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两人越聊越是投机,不谈高澄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就连陈元康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暖阁外,元仲华回头问向捧着鱼汤的婢女翠儿道:“翠儿,我真不要回去梳洗?”她的脸上留有几道黑痕,是翠儿特意摸了锅底抹上去的。

    “公主,你这样进去,驸马才能知道你为了替他熬汤受了多少苦呀。”翠儿苦口婆心地说道。

    元仲华踌躇再三,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们进去。”

    候在阁外的纥奚舍乐瞧见元仲华一行走来,行礼道:“公主,世子正在阁中议事,请容下吏通禀。”

    “有劳先生。”元仲华知道眼前这人是半年前夫君特意征召在身边的亲随郎官,职位卑微,甚至今天入朝都没他的份,可高澄对这个郎官却十分看重,常常让他随侍在侧,宠信仅次于亲卫都督斛律光。

    “不敢。”

    纥奚舍乐进门瞧见高澄与陈元康相谈甚欢,拱手道:“回禀世子,公主在阁外求见。”

    “哦?元华来了?让她进来。”高澄有心提拔纥奚舍乐这个忠臣,但他与陈元康不同,陈元康十九岁入北魏七旬尚书令李崇幕府,随他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县男,又给元善见修了一年起居注,再入高昂幕府担任记室参军,宦海沉浮十年,资历足够高澄重用,可纥奚舍乐才十七岁,根基太浅,只能让这个年轻人先委屈一阵了。

    “既然公主前来,下吏先行告退。”虽然还未确定在高澄幕府中的职守,但陈元康依旧拱手道。

    “无妨,长猷(陈元康字长猷)且安坐,我今日出门前与公主说想喝鱼汤,只怕她是送汤来了,稍后长猷与我共品。”这么个推食食之,收买人心的好机会,高澄自然不会放过。

    陈元康闻言心中感动,他自以为是元仲华吩咐厨房烹调鱼汤,哪晓得是公主亲自下厨。

    两人谈话间,元仲华已经领着翠儿进门,翠儿将盛汤的器具放在高澄与陈元康之间的矮案上,元仲华轻声道:“高郎早上就开始念叨着要喝鱼汤,妾身可不敢忘却。”

    午餐的概念要等到隋唐时期才会形成,这时候的人通常只吃两餐,即早餐与晚餐,但高澄无论是后世养成的习惯,还是如今十五岁正长身体,穿越以来,他总要在中午吃上一餐,好在这点额外支出渤海王府还负担得起。

    高澄瞧她黑乎乎一张脸,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污痕,感动道:“辛苦你了。”

    元仲华注意到了陈元康这个电灯泡的存在,羞红了脸,赶紧揭开了盖,柔声道:“高郎,这可是我与宋娘子亲手为你烹制,你快些尝尝。”

    “好,好。”高澄笑着低头朝鱼汤看去,笑容顿时僵住了:为什么这鱼还有鱼鳞?高衙内夹起筷子将鱼翻动,为什么这鱼没开肚?为什么腮帮都没剔过?

    对面的陈元康瞧见这鱼汤,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高郎,快尝尝鲜。”

    元仲华在那催促,高澄舀了碗汤水强笑道:“本想与长猷共品佳肴,可公主辛勤烹调,心中实在不舍,还请长猷不要怪我吝啬。”

    陈元康心中更加感动,一双眼睛又有些微红。

    在元仲华的注视下,高澄硬着头皮抿了一口鱼汤,又咸又腥,他高衙内家虽然富庶,但也不能这么用盐呀。

    “高郎,滋味如何?”

    瞧着元仲华那期待的模样,高澄又强灌了一口,吧唧着嘴回味道:“很好。”

    得了高澄夸赞,元仲华心花怒放,轻笑道:“高郎慢饮,妾身这就回家与宋娘子为高郎准备晚膳,鸡汤如何?”

    高澄闻言,手一抖,汤水洒出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