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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年北家没落,无人问津。北家长辈早逝,你父亲身为嫡长子苦苦支撑,他虽身居高位,但闻风使一职本为监察百官,尽是得罪人的事儿,于北家处境更是艰难。”谢长瀚回忆说道。
“父亲若是如此艰难,想必外祖也不会将母亲嫁给父亲吧?”醉芙问道。
“芙儿,你可知晓外祖与外祖母多年来鹣鲽情深?”
面对谢长瀚的反问,醉芙点点头,“两位嬷嬷曾与我说过。”
“既是如此,芙儿你就应该想到玄豫先生为人洒脱,不以世俗眼光处事。”
谢长瀚继续说道:“你父亲年少时家道中落,但也追随过玄豫先生学习,姐姐也是因此与你父亲相识相亲。京城世家虽然表面风光,但底子里皆是肮脏污秽之事,北家也不逃如此。”
谢长瀚抿了抿口茶,清清喉。
“芙儿,你外祖也曾为此事忧思过,但你父亲不枉继承了北家嫡系的风骨,夜夜闯府,硬是在这书房前跪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夜夜大雪,姐姐见此不忍心,也曾到书房里求过玄豫先生,玄豫先生只管与友人下棋品茶,不为所动。”
“父亲竟是这般执着”
醉芙眼底满是惊讶。
“芙儿,别看你外祖备受文人推崇,骨子里倒是有几分土匪风气。他不仅让你父亲在外跪着,夜里还尽带些世家好友来叙旧,夜夜不同,这一来二去的,闻风使北文亭拜倒谢氏女裙下求而不得的消息不胫而走,惹得宫里坊间皆是一片讥笑之声。”
谢长瀚嘴上虽是这样调侃着,但眼神满含对北文亭的敬佩。
“面对风言风语,你父亲不为所动。在最后一夜里,玄豫先生没有带外人来府,却将你父亲和我齐齐邀进了书房。”
“外祖也叫上舅舅你?”醉芙不解。
“当时我也不解。进房后,父亲邀北文亭手谈一局,让我在旁观棋局不语。一局罢,父亲问我北文亭为人如何。”
“两个多月来的执着,我看在眼里,备受震撼,观其棋风沉稳之余又不失变通,自是对你父亲印象极好。而后,玄豫先生又问了你父亲一句,两个月来有何想法。”
“你父亲当时跪下说道,虽多次受挫但他心意不变。”
“那外祖怎么说?”
“父亲说道,由来女子金贵,谢家女子更是当世珍宝,不输皇家公主。这两个多月的考验除了想鉴定他心意,更是想让你父亲了解到身为男子要有为家中妻子遮风挡雨的能力。”
“你父亲也知道外面到处是流言蜚语,闻言眼神黯淡,以为无望之时,谁知玄豫先生一唤,你母亲便从屏风后泪眼潸潸走了出来。玄豫先生当即扶起你父亲,将姐姐的手交到你父亲手里。”
谢长瀚看着醉芙说道:“你外祖对你父亲说,世间不乏有情郎,但心意赤诚、心性坚韧者难得,谢家不为钱权,只为子女着想”
“只为子女着想”醉芙嘴里默默念着这几个字,心里满是对玄豫先生的敬佩,想不到这个时代居然也有这般珍贵的思想。
“你父亲失而复得,心中激动,当下就给玄豫先生立誓,此生只有姐姐一人,虽北家复杂,但必会护姐姐一生。”
谢长瀚说到这里时,眼角些许湿润,“事后,父亲才与我说,那时唤我进去,就是想让我这个当弟弟的亲自同意,才敢将相伴多年的姐姐托付给外男。父亲”
醉芙闻言,心中万番苦涩,眼泪也险些落了下来,前世今生,自己都与父母相遇无缘,如今知道自己父母过往,心中满是感慨。
“时间证明了你父亲的真心,即便你天生痴傻,任世人嘲笑践踏,你父亲仍牢牢护住了你和姐姐两人。”
“父母之恩,芙儿牢记心中。”
夜深动情易伤身。
此番谈话过于沉重,谢长瀚怕醉芙身体受不住,转了个口风,笑笑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怕是当年陛下赐婚与你,就是看中你这小花猫整天哭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醉芙哭笑不得,抬头见谢长瀚满脸调侃之色,想着怎么也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挽回点脸面,便呶着嘴道:“说不定陛下当年就是觉得我天生丽质,肥水不流外人田,抢着给自家儿子下定的!”
“是是是,我家外甥女自是天生丽质。”
谢长瀚顺着话口夸了下去,倒是惹得醉芙羞红了脸。
见到醉芙的笑颜,谢长瀚很是感慨道:“你父亲当年乃是京城翩翩少年郎,貌比潘安、才比子建。与你母亲结合,两人可谓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你出生时,玄豫先生喜不自胜,广开宴席,邀四海来宾同欢,受玄豫先生之邀,除三国交好的世家贵族,当朝皇后也受命亲自出宫来贺喜,可谓是当时谢北两氏大喜。”
听谢长瀚这般说,醉芙皱了皱眉头,担忧道:“外祖这般做法风头过盛,怕是惹人眼红了。”
对醉芙的猜测,谢长瀚很是同意,他抚须长叹,“父亲之所以当年挑中北文亭,除了被他的情真意切所感动,也有一部分考虑到北家没落,与其联姻能安抚圣心避过猜疑。谁知你百日宴不久,陛下竟下旨赐婚予你和四皇子,过后父亲细细思索,心惊难平。”
“陛下看出外祖的心思了?”醉芙问道。
谢长瀚微微点头,当时谢氏可谓是在刀口上走了一轮。
醉芙庆幸道:“可多亏我是天生痴儿,不然”
“芙儿!”谢长瀚怒斥出声。
看见谢长瀚沉下来的脸色,醉芙没有把话说下去。
以一世家贵女之痴来蜇伏隐藏,对所爱之人来说实在是沉痛代价,是自己一时鲁莽伤了舅舅的心。
书房内安静的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
少顷,醉芙头顶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一股温暖,抬头只见谢长瀚收回了手,淡淡道:“芙儿,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而不是你连累了我们,以后这些话莫要说了”
此时橘光倒映在醉芙眸底,盈盈发亮,“是”
谢长瀚继续说道:“待你两岁时,北家旁系二房嫡子北文江出任仪相一职,司掌五礼,借着这一把东风,在本家一片混乱之下硬是请旨从北家分出去。自打开府后,明面暗里各种打压闻风北家。北文江啊,其人野心不小,攀龙附凤,对皇亲国戚之位垂涎已久。闻风北家的祸事,我看和他逃不了干系!”
醉芙对这话波澜不惊。
树大招风,风必撼之,由来一贯如此。
“还好多亏了荆老大夫,芙儿你才能从中逃过一劫啊。”谢长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探子从京郊传回醉芙还活着的消息时还是有些后怕。
醉芙听了这一大段话,内心有些松动,说与不说,她的内心在挣扎。
醉芙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了:“舅舅,我有事和你说”
醉芙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了然谢长瀚今天知道一些事情了。
“嗯?什么事?”
该怎么开口呢,醉芙一时语塞。
见醉芙这踟蹰难言的模样,谢长瀚忽然想到了今天的事情,他眼泛精光,望着醉芙。
良久,见她不说话,谢长瀚心中也有些放弃,想必这孩子想说时会说出来吧。
此时,屋外鸡鸣声起。
谢长瀚假意咳嗽了一声,“鸡鸣丑时,原来这般晚了,芙儿也快回去歇息吧,其他事待下次再谈。”
说完,他将最后一口冷茶饮尽,便起了身。
醉芙低着头,乌黑的刘海垂下,稍稍遮住了她眉眼。
“舅舅,方才为何不追问我暗卫之事如何解决?”
谢长瀚身子僵了一下,难得沉默。
“舅舅不意外,想必今日在荆府发现芙儿身上有异样了吧。”
话音一落,醉芙看着那挺拔的身躯突然便佝偻了些下来,心中叹息。
醉芙幽幽的凤眼似这无尽的黑夜,出神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舅舅可是在怕?”
谢长瀚牙关咬紧,双拳紧握。
他怕?他怎么可能不怕!若是她不是芙儿
醉芙将烧开的水从炭火上提了出来,倒入茶壶中,重新沏了两杯新茶。
水雾缭绕,氤氲了醉芙深不见底的黑瞳。
醉芙将其中一杯推到谢长瀚面前,“舅舅明日休沐,既无公事缠身,不妨陪芙儿聊多会儿。”
谢长瀚听到这话,重新坐了下来。
长夜漫漫,两心无眠
“唉”女子沉重的叹息声打破平静。
霎时,谢长瀚脑袋一震,他抬起头来,嘴唇嚅动一下,突然有些害怕眼前女子接下来的话,“不如”
醉芙看出了谢长瀚的逃避之意,在他还未来得及制止之时,醉芙便抢先一步开了口。
醉芙凤眸一眯,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一股冷森森的气息,道:“即使是这样的北醉芙,谢家也要吗?”
谢长瀚只见眼前女子神态一变,双眸冰冷满含煞气,哪里还有十几岁少女的天真娇态,俨然就是从修罗场上屠戮归来的杀神。
谢长瀚心里陡地一沉,身子瞬间像似坠入一个无底冰渊,“你!”
这般凌厉的女子真的是芙儿吗?
谢长瀚将多年来在军营里历练出的霸气猛地一放,沉声问道:“那你真的是北醉芙吗?”
醉芙眼神锐不可挡,她直勾勾地盯着谢长瀚,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是!”
话音一落,谢长瀚紧紧盯着她。
窗台上,烛泪沿着烛身滴落,凝结成一堆雪白,摇摇曳曳的橘火挣扎着燃烧,照亮了这方天地。
“说吧”谢长瀚要一个彻彻底底的真相。
三世轮回,说得清又有人信吗?
女子微微垂下眼帘,“我是,也不是!”
醉芙脑海里闪过玄天芙、秦冉儿和这具身体的回忆,前世究竟是梦抑或是真,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若说我天生痴傻,是因为只有一魄留在这具身体,舅舅信吗?”
谢长瀚瞳孔猛地一缩,脑海闪过当年怀安大师和玄豫先生密谈的内容,张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难道真的如怀安大师所言,世上竟真的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你又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因为我死过一回了啊。”
淡淡的声音却是一棒重击敲在谢长瀚脑袋,心里直发毛。
谢长瀚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懵,“你、你说什么?”
“因为我死过一回,不,是两回了”
凤眼幽深,里头承载了太多东西。
醉芙眼神望着谢长瀚,仿佛透过他看到无尽虚空。
“你现在看到的北醉芙,是两个世界三个人魂魄的交融。”
男子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耳边又炸起一颗惊雷。
“我是北醉芙,又不仅仅是北醉芙。”
“在另外一个异世,我在执行任务时为拯救同伴而身亡,醒来时我的意识却来到这个世界,是马家把我救了回来,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