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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舅舅说了,以前军中的旧部李晟将军寻我去青门有事商议,后来我去了青门不见他人影,等你退婚风波过后,舅舅也试着联系了李晟将军两次,但是均联系不上”
谢长瀚继续说道:“今日在霓霞斋门口,舅舅瞧见一个肖似他的身影,便跟了上去,后来李晟将军带舅舅去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蓟罕关的一名逃犯。”
这句话如同惊涛骇浪,醉芙眼色幽黑,说道:“蓟罕关不是”
谢长瀚经常与她讲述东陵的历史,其中最经常讲的就是蓟罕关一战,当年东陵太子御驾亲征,一路退击西越,就在一片大好胜机时,战况却忽转直下,惨败如斯。谢长瀚虽未参与那场战事,但他身为东陵武将,也是与有耻焉。
醉芙问道:“那逃犯是什么身份?”
“舅舅少年时曾有一名挚友,乃是沈国公府世子沈翡,那个逃犯正是沈翡的堂弟——沈含之!”
醉芙心头大惊。
谢长瀚虎眸幽深,道:“沈含之说蓟罕关一战有隐情,当年事发时他受沈翡临终嘱托出逃蓟罕关,这些年来他蛰伏在峥州禄浮山匪穴多年,暗中积蓄力量意图谋反,但前些日子官府剿匪剿到了他那处,便将人送到了青门审判,李晟察觉不妥后将人换了出来。”
醉芙低声问道:“什么隐情?”
当时沈国公府一门双杰,被视为国之柱石,名声如烈火烹油,可谓是风头大盛。
蓟罕关一战后,沈国公府根枯树倒,家族彻底倾塌,如今在苟延残喘的旁系中,血脉无一俊杰,灵力天赋者最高竟不过是五级天赋,谈及者皆不唏嘘其荣光不在,无人问津。
谢长瀚压着声音说道:“沈含之说,当年蓟罕关守军已将西越贼人逼退至离城关百里地外,不过三日,东陵必能大获全胜!”
“可是后来出事了!”
醉芙听到这里,问了一句:“什么事?”
谢长瀚说道:“根据沈含之的供词,他说在沈家父子身死的前一天夜里,他巡营时发现有个黑影从军营中逃了出去。”
“沈含之此人谨慎,急忙去禀报沈国公此事,沈国公听后只交给了他一个装着信物的匣子,叮嘱他连夜从蓟罕关出发,到隗水城的溪茂学院里,将此物偷偷托付给当时一名姓马的教书先生。”
“然后呢?”
谢长瀚抿了口松叶白,“等沈含之出发到邺禾时,城中传来前方蓟罕关突遭敌袭,太子被杀、沈国公父子失踪的消息,沈含之大惊,思虑之下将信物埋在邺禾城里,折返蓟罕关。”
松雪斋内,烛火胜如日光,醉芙听得入神。
“等他回到蓟罕关时,放眼之内火光冲天、满目疮痍,十万将士在那处化为烈焰,就在这人间地狱里,沈含之好不容易寻到了奄奄一息的沈翡。”
谢长瀚说道此处时,虎目有些微水光,“那时的沈翡已身中剧毒、浑身发紫,只剩一口气吊着,他见到沈含之时,只说了一句话便含恨人间离世了”
醉芙攥紧了手中的茶杯,“什么话?”
谢长瀚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咬牙切齿说道:“蓟罕关十万忠魂毁于澹王之手。”
醉芙瞳孔一缩。
澹王如今的东陵皇帝。
“沈含之回到邺禾时,将匣子挖出来,里面是那人与西越晋王的来往书信。”
室内,一片静默。
谢长瀚动手剪了一根烛火,霎时他的身形便被黑暗吞没了一半。
谢长瀚眼下的青黑越发凶煞。
许久,醉芙才开声:“舅舅打算如何处置沈含之?”
谢长瀚眯了眯眼,皱着眉头说道:“尚不知,李晟和我都没想到内情会这么”
会这么不堪,这么血淋淋
醉芙思索了一下,“我有个主意。”
谢长瀚转头看向她。
醉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道:“想必这件事情舅舅不会草率善了,但如今谢家被陛下忌惮,舅舅不宜轻举妄动,既是如此,不如将这人换个名头放在芙儿身边吧。”
谢长瀚愣了一下,“芙儿你”
“能与皇权抗衡又能保他性命的,在东陵只有怀凤城一处。明日芙儿就要与二弟三弟出发怀凤城,到时候府里有什么人员变动也不会惹人生疑。”
谢长瀚沉思了一会儿,应道:“不失为一条好计。”
醉芙又开声:“府中人多口杂,未免出了漏子,不如舅舅过多两日再以照顾之名将人送到怀凤城里,也好让芙儿和长生魏苏通个气先,舅舅明日和怀凤城交涉下,看能不能单独为我们拨个院子,以后方便行事。”
谢长瀚有些感慨地摸了摸醉芙的头发,“这些事原本该舅舅想的,劳累你小小年纪还要在深夜给舅舅出主意了。”
醉芙拍了拍她头顶上的大手,笑道:“我不小了。”
不说三世,就前世玄天芙的水里来火里去的生活,经历的事情还会少吗?
谢长瀚笑了笑,“舅舅晓得,有女如斯,是谢家的福气。”
怀凤城,倚绿轩。
醉芙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个叉着腰来回走动的男人,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双眸,哑然失笑,开口说道:“霓霞斋的手艺果真不错,这身衣裳衬托着舅舅气宇不凡,怕是京城贵女的芳心都快被舅舅掳走了。”
“此言当真?”老母鸡很是开心地问众人。
话音一落,满屋都是小鸡啄米的动作。
谢长瀚心里满是欢喜,看看,有谁家女子买衣裳时像芙儿般时时惦记着家中长辈们呢。
醉芙瞧见谢长瀚背后的一名男子,凤眸流转一圈,找了个借口打发其余人出去守着,只留下谢长瀚和沈含之在屋里,问道:“这位可是沈含之沈公子?”
听到醉芙的问话,沈含之从谢长瀚后方走了出来,拱手作揖,说道:“草民做逃犯多年,哪里还配得上公子身份,含之二字也万万不敢对外人提及,怕是辱没了沈府门楣,让祖先在天蒙羞”
醉芙看向这个言语间落寞的男子,心里也不免为他哀叹了一把,说道:“沈大哥休整了几日,现在心里对朝廷局势应该有了个底。前事种种,舅舅已和我细细说过,沈大哥心中有旧事难解,李晟将军亦是,我舅舅亦是。只是万事欲速则不达,朝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忠勇侯府,沈大哥急不得慌不得,在这之前,沈大哥需好好振作起来,待时机一到,方可一击致命,不负旧人重托。”
沈含之听了醉芙这话,灰暗的眼神慢慢地燃起了一簇火焰。
谢长瀚心中暗叹醉芙话术厉害,这些话其实他之前也和沈含之说过,只是他心中戾气太盛听不进去,难得醉芙劝得了他。
沈含之开口说道:“醉芙小姐一番言论,草民豁然开朗。历劫归来,含之二字便随旧事埋葬起来吧,侯爷既送草民来小姐身边效命,还望小姐赐字。”
谢长瀚闻言,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含之心意已决,舍了那二字也好,芙儿你”
谢长瀚和醉芙交流了一下眼神,醉芙想了一下,清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望世间长扬凛凛浩风,求得沉冤昭雪,便赐你名为凛雪吧。”
凛凛浩风,沉冤昭雪
这两个字一出,饶是谢长瀚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只见凛雪当即半跪在地,说道:“谢主子赐字,凛雪从此誓死效命,荣辱皆随。”
醉芙连忙将凛雪扶起来,“我从不亏待自己人,你既有跟随我心,日后便是荣辱与共,互相扶持了”
午时,怀凤城门口。
越发入冬了,天上的金乌聊胜于无,冻得人眉毛都挂上了白霜。
谢长瀚伸手替醉芙拢了拢身上的紫貂披风,说道:“军中有急事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醉芙颔首笑道:“等来年的元春节,芙儿和两位弟弟便可休假回府,舅舅不必过于挂念。”
谢长瀚招招手,侯府总管谢旭便捧着一个年份已久的木匣子上前,谢长瀚将木匣子拿了过来递给醉芙,低声说道:“这匣子是凛雪当年在邺禾那里埋下的,前些日子舅舅派人去取了出来,李晟和我再三商讨之下,决定还是放在芙儿你身上较稳妥。”
醉芙点点头,随即便故意高声说道:“舅舅不必如此,陛下当时赐了不少黄金,芙儿身上还有银钱傍身,且在这怀凤城中当以学习为重,实在是用不得这么多银钱。”
谢长瀚眸中含笑,也高声配合起来:“这是舅舅的心意,需得收下。”
醉芙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好好好,来年等芙儿修炼好武技,夺得风云榜头筹,便将这银钱加倍孝敬给舅舅。”
在门口零零落落站着的人听了醉芙如此嚣张的话语,纷纷侧目。
醉芙不甘示弱,回瞪了他们几眼,只听见周遭议论声四起。
“哼,这女子是何人,这般嚣张?”
有识得醉芙的人为了落醉芙的脸,便大声笑道:“好一个北家痴儿,做事还是这般异想天开哈哈哈!”
醉芙一行人懒得搭理这闲言碎语,见掩人耳目的目的达到,便与谢长瀚告别,起步返回倚绿轩。
另一边厢,怀凤城,玉荷轩外廊。
北清妍手捧着一盅翡翠白玉羹,正准备往屋内走去,见拐角处有人影闪动,便开口说道:“哎呀,我竟忘了还有一碟殿下爱吃的百合酥在小厨房,麻烦红羽姑娘帮我前去取一下。”
等打发红羽出去,北清妍走到拐角处,问道:“何事?”
来人小声将北醉芙午时在怀凤城门口的行踪说了一遍后,便闪身消失了。
北清妍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脑海里将计谋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笑颜兮兮地走进玉荷轩内。
皇甫骞上午从秘地修炼回来,刚洗了个热气腾腾的药浴,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时,见北清妍一脸喜色,便问道:“何事这般欢喜?”
北清妍将那汤羹放下,伺候着皇甫骞系上披风,说道:“听底下师弟师妹们说,西侧的梅花林开花了,满满簇簇的,像极了冲天的火焰,清妍想着殿下前些日子称这冬日乏味,想着这红梅一开,殿下待会去一观,心里必能欢愉起来。”
皇甫骞垂下眸子看了北清妍一眼,脸上给出了少有的六分好颜色,道:“既是如此,待会你也随本皇子出去一观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