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落石出

山口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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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跑到院子时,只见阿平正双手撑地起来。身前好远的距离,有一个点心纸包。

    拍了拍裤腿手肘上的土,阿平憨憨一笑,捡起纸包搂在怀里,奔着九儿跑去。

    “慢点跑,别再摔倒了!”九儿话音未落,阿平的脚就拌在门阶上,又是重重一摔。方才幸免于难的果子,这下遭了殃——纸袋散了,半包点心撒出来。

    陆卿本要扶他,未想阿平一直对自己心怀怨怼。他直接抽开了陆卿伸来的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自己可以。”

    阿平这下摔得可不轻,手上搓破了皮,叫嚷着受了伤要抹药。九儿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只能由着他撒了些没用的粉末。

    “阿平,还不赶快进来!难道要大伙等你一人吃饭?”屋子里传来顾伯严厉的一嗓子。

    四个年轻人这才收拾了地上的“战场”,匆忙进屋。慕枫走在最后,转身关门时,恰好看到阿平掉在门槛上的钱袋。

    定是方才他折腾着要抹药时落下的!慕枫一边心里笑着阿平,一边抚着手里的绒布小袋子。他只觉得这布料极好,似是在哪里见过。许是九儿用自己那堆好料子做给阿平的吧。他没多想,一手把袋子抛给阿平,“好小子!不少钱呢!”

    阿平接过袋子,赶忙揣进衣兜,使劲拍了拍,这才放心。

    “这孩子摔傻了?快吃面吧!”假母看着阿平说道,此时他正盯着眼前的一双筷子发愣。

    顾伯毫不留情面地直接照着阿平头上削了一巴掌,下手太狠,阿平一下子回过神来,委屈地摸摸后脑勺,随即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开始嗦面。

    剩下的五个人都吃饱了,于是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阿平身上。等阿平“呼噜呼噜”地吸完盆里的最后一根面条,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笑着看他,瞬时耳根红起来。

    “你们也别光看我吃啊!九儿!快些吃果子吧,你不是最喜欢宜兴斋现做的芙蓉糕吗?”阿平把“幸存”的半包糕点推了过去,巴巴地看着九儿吃下去,这才满意。

    “不是宵禁刚过就去排队了?怎得这么晚回来!”顾伯对阿平全然没有之前的好脾气。

    “我正要说这事儿呢!”阿平没有注意到父亲此时的不悦,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

    “西域乌莱王?”陆卿疑问。

    “嗯,那卖茶的就是这样讲的!”阿平信誓旦旦地说着,又重新讲了一遍方才的故事。

    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演说当中,未曾注意到,此时另外三个年轻人已经匆匆拜别长辈出门去了。

    原来,阿平的确早早就赶去排队,谁知半路上遇到一队胡人,个个都是强壮无比,手臂上纹着骇人的刺青,走路奇慢,跟着一辆马拉板车。其后堆了不少路人,有的看热闹,有的忙着赶路,却没有一个人敢超过他们。

    因为担心去晚而在宜兴斋门口等着排队,阿平借着灵巧的小身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终于到了最前面。

    怎么拉着一口棺材!

    阿平不敢多看,生怕那随队行走的壮汉会突然扭头给自己一拳。他害怕极了,身子一扭,转进巷子。蹲着歇了好久,见那队人朝着与宜兴斋相反的方向行进,这才赶紧跑走。

    待他到了宜兴斋,虽未开张,但门口早已排了长队。阿平既生气又无奈,却只得赶紧排到队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自己。他夸张地掏出自己的小钱袋,排出几块碎银,点了几道最贵的点心。

    “神气什么?不就是有点钱吗!”柜台小伙计不悦地瞟了阿平一眼,把包好的果子扔到阿平早已伸开的手上。

    回来的路上,阿平太渴了,便去茶摊讨了一碗水。刚坐下啜了一口,便被伙计叫起来。

    “小哥儿,你快些回去吧!那群胡人估摸着要回来了。先前说要包了我这摊子休息呢!”

    “是那队推着棺材的壮汉?”阿平问着,赶忙吞了碗里的水,扬起袖子抹下嘴,起身要走。

    小伙计悄悄靠近阿平耳语:“小哥儿,看你面善我才告诉你的,你可别说出去。”

    阿平使劲点点头,小伙计这才放心说下去。

    “我方才跟着那队一直到了仪宁坊大理寺前!只听带头的壮汉连喊几声‘西域乌莱王已擒拿奸贼,特此归还取经文牒’!直到那官员出了门,接过壮汉手里的信笺,这才收声……”

    “听说那棺材里就是盗取文牒的贼子!还想借着它投靠乌莱王,呸!还不是当场被一剑刺死!棺材里的血滴了一路!”

    小伙计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有人喊着“胡人来了”。吓得小阿平赶紧扔下手里的碗跑走。这就是为什么阿平火急火燎地飞奔回来,以至于进了后院还心神不宁摔了跟头。

    ……

    九儿和陆卿直接动身前往大理寺,试图再找伽沁问个明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慕枫自言事发突然,要回营中稳定军心,没有一同前去。

    陆卿的马车还未驶到大理寺,便在半路遇上被放出来伽沁——一瘸一拐挪步走着,身上披了之前李云衣留下的披风,只是此时已脏污不堪。

    本想留伽沁与自己住上一阵,也方便照料伤势,未料她执意返回归漠苑,愁坏了唐九儿。陆卿害怕伽沁的脾气,没等九儿挽留便早早知会车夫前往酒肆了。

    ……

    伽沁吃力地撕下封条,推门而入。屋里还是当日她被抓时的情形,胡桌上酒杯东倒西歪,里面的酒早已干涸,唯留下一道明显的液体遗痕。伽沁随意找了地方坐下,卸下手腕上的银链,递给九儿。

    “我知晓这是陆公子赠与你的,也不便收着,你且拿回吧!”此时的伽沁看九儿的眼神,温柔许多,不似以往那般充斥敌意。

    话没说几句,伽沁便打发他们离开。临走前,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慕公子他……”

    “二哥军务在身,若得空,肯定也会同我们前来的。”九儿安慰着伽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平日里,都是慕枫邀请她,来归漠苑品酒;也是他与伽沁相谈甚欢。

    为何每到伽沁有事,他总是不在。

    “兴许是因此事与他的部下有关,才不方便出面吧。”九儿只能这么想。

    ……

    送九儿回去的路上,陆卿陷入沉思: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这一切发生得突然,结束时更甚。看似每个问题都有了答案,细究起来却发现这其中迷雾重重。

    原本他以为,府衙会拿住伽沁在场这件事不肯放人。为此,在前去的路上,他一直苦思冥想该如何让伽沁松口,却未想到他们完全忽略了这点。与其说是“意外忽略”,倒不如理解为“故意视而不见”。

    不过也幸亏如此,伽沁得以免担罪责。但他更担心,这事一直未有答案,便一直是潜在危险。而他一直惦记的人,也会随时被查出说了谎话。

    唐九儿见不得陆卿闷闷不乐,拍拍他的肩膀。待他抬起头,九儿把手伸到眼前,晃了晃,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欢喜胜过忧虑,此刻的陆卿,心中有万般滋味。九儿终是肯主动戴上了手链,而非置于荷包中,任它吃灰。他终是笑了。

    一个小小的动作,把本是隔着万里山河的两颗心,刹那拉得很近。

    原来,对“君有意”最好的答复,便是亲口告诉他——“我知‘君有意’”。

    ……

    与此同时,慕府东院飞回两只鸽子。一南一北。

    此刻本该在军中的慕枫,竟出现在窗前。

    唯有一只信鸽脚上系了木管。

    取出纸条,一片空白。

    慕枫毫无惊讶之意,转而点上灯盏。纸条贴近烛焰,赫然二字:事成。

    长舒一口气,慕枫轻声笑着,松开手指,任那缕恣意火焰,噬尽最后一抹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