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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我问你,这个袋子你给他们报价了吗?”谢文钦坐在办公桌前,质问着站在眼前的这个穿着花格子衬衣的男孩。
“没,没有,不是说先采样吗?”男孩怯生生的说道,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恐。
“所以呢?”
“最终价格不是应该还没定下来”他继续说道。
“我说,刘鹏,你是记忆力差还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和赵处谈话时你不是不在,全记到哪里去了?”谢文钦的声音提高了很多,他不等男孩说完便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去印刷厂采样的时候我和你说什么来着?”
男孩涨红着脸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说拿10到15之间价格的样品交上去,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男孩仍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望向他。
“而你呢?35块的样品给我递上去,你是怎么想的?”谢文钦的叫声传遍了从办公室里冲出来传遍了整个走廊,“我当初可是和赵处说大致在20块左右的,你这让我怎么再去和他们说?他们要说我坐地起价,毫无信用!”
“但是那只是个大概报价,也不确定,而且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比较好看所以也一起放进去,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选这个”
“你秀逗了吗?一个30块的和一堆十几块的放一起差别这么大,同样价格你说他们会选哪样?”
“但是”
“我不要听但是!”谢文钦说道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他似乎脱离一般的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掐了掐鼻梁,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去。
“好吧。”最终他叹了口气,“也许你以为价格给的越高利润越高,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政府的预算是固定的,价格高的最终结果就是他们那边需要加印的量相应的会减少,而且你报那么高我们自己根本没有利润空间这一次你没有经验我暂时不怪你,但要好好记住这点,我不允许以后再有犯同样的错误。”
“好了,好了,刘鹏也不是故意的,没经验而已,现在最要紧的是后面怎么办,一味的责怪也没有意义。”一边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一脸微笑着起身。男人的名字叫做何言,是谢文钦的合伙人,当初就是他们俩一起白手起家搞起了这家动漫外包公司。没错,外包公司,毫无乐趣和生机可言的廉价加工厂,十几个人从下午到傍晚昼夜颠倒端坐在透写台上疯子一样的画动画补件,即使可以说毫无技术含量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上手的,一旦速度无法跟上或者品质不达标立刻就会让公司陷入万劫不复的状态,低廉毫无尊严,什么狗屁创业,谢文钦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现在既然那边样板已经选了也不准备变了那只能在细节上做文章了,同样款式的袋子,把原本的双层改为单层,袋子上的金属部件和一些革制细节也取消掉或者用其他的东西来替换总之我再去和印刷厂以及赵处两边商讨一下,尽量把成本压到最低”什么狗屁赵处,什么垃圾印刷厂,上个月的4000块还拖欠到现在没有汇过来,谢文钦这么想着,但是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在表情上展现出任何不满,因为这次的活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那是关于镇政府当地特产一系列的文化宣传包括6分钟的fsh动画,一册12页的四个漫画,和应有文化卡通形象的手提布袋,整个项目总资金达到15万,对于一个镇政府文化宣传方面的支出也就二十几万吧?
谢文钦并不清楚具体多少,但他估摸着也就这些,也就是说今年的预算几乎全被他一人给拿下了,这当然也和上面提出的建立文明和谐城市,加大文化宣传力度,支持动漫产业等一系列政策相关,各地方政府的,也纷纷效仿,设计属于自己的打造设计属于自己的动漫形象等等。而这样的事情也自然而然的会找上他,作为这里唯一一家和动漫沾边的公司。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虽然之前谢文钦也做过一些别处的政府项目,但金额比较大的也就这一次,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第一次合作顺利,那之后这块就基本被他给拿下了,只要政策持续着,就意味着他们每年都要做点,那这笔钱基本就没跑了,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每年有那么一笔或几笔稳定业务更让人舒心的事情了,即使一年也就只是那么区区十几万,而这也仅仅只是总资金而已。但是有一点是他不得不承认的,那即是虽然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比较繁琐,但是在付钱着方面来说相对私企那还是算爽快的,但是这却也并不是那么好赚的钱,作为政府机关最大的问题就是,效率,一个方案,一个提议可以反复商讨,连续几天乃至几周没有结果,而在最后几天,他们又会突然决定下某件事情然后近乎是毫无道理可讲的要求你去完成。
他还深刻的记得当时负责的妹子来到他们办公室,对他说的话:
“恩,6分钟的fsh动画,16页漫画,包括形象设计,三天时间来得急吗?”
“三天?”他用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神望向了对方,而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要求。
“恩,不是,仅仅是漫画16页,我想这三天先把本子出出来,关键是上面想大致看下效果”
天方夜谭,没错,谢文钦清楚的很,三天时间那是天方夜谭,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个形象都还没最终拍案,而早先天这帮家伙又干啥去了?开会,讨论,开会讨论!最终所有的压力全部压在了他的头上,这让他感到有些委屈和气愤,无名火在胸中燃烧着。“恩,三天的话恐怕也不太现实。”
“是这样吗?”
“这样吧,小林,我这里有个建议你听听看可行否,因为领导主要是要看个效果么,那我们在这三天先不考虑细化,而是大致把漫画,目录以草图的形式先全部出出来,黑白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它是完整的,能够让领导们看到的效果,然后如果有需要改的地方也可以及时提出来,更方便我们这里的修改,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恩,”女孩手托下巴沉思了许久,“我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那时的她似乎对他的回复很满意,这不禁让他送了一口气,但是他心里清楚即使是草图三天内完成也没这么容易。何言曾怯生生的问他,这事完的成吗?
“不行就加班喽,有啥完不成的?”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但是事实上谈何容易,意外总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层出不穷,即使不是什么意外也时刻都有让他大动肝火的事情。
“看看你都做的什么!短短3行字,给我错出9个错别字,小学没毕业啊!”他曾这样将底下的女职员骂到哭。
“没事,没事,错了改正就好,晚上加班,大家都不容易,都不容易。”最后是何言为他打了圆场。
也曾碰到外包的设计师撂挑子不干的事情。
“那个,外包的平面设计师想问一下能不能先付一部分钱给她,不然的话她也感到没什么保证”
“什么叫没保证?东西没做好还要钱?那天晚上我等了她一个晚上一直到10点,结果呢?她和她朋友吃日本料理吃了一晚上,还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自己蠢的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拨到我这里了,然后全部给我听了个一清二楚,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正如他一贯坚信的,意外永远都会存在,而这一切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了疲惫。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步调的甲方,一帮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他甚至都开始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里做些什么。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9点了,没有吃晚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疲惫却没有睡意,或者说这就是他如今的精神状态,那是接近崩溃的边缘,每逢一个项目逼近他是或多或少都会带给他可怕的失眠,晚上2,3点钟的时候爬起,望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事实上也什么都干不了,而这样的结果便是严重的睡眠不足。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谢文钦无力的瘫坐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支撑这这个早就没有盈利的破公司,现如今他本人的实际收入甚至还不如他下面的任何一位员工。他矫正了一下姿势半卧在床上,翻出手机开始看起了,所看的也绝非什么高深内涵的文章,仅仅是一般的轻而已,在经历了一整天的的压力之后对他来说唯一的需求就是一份完全不需要思考的放松,让大脑彻底的陷入死机状态。
“她缓慢的走在狭隘的过道里,内心充满了绝望最终吸血鬼追赶上了她将牙齿深深的埋入她的体内意识渐渐远去女孩,死了?哎?”谢文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复翻阅着前后的文章,没错,里他一直关注的一个女孩,甚至可以说在之前作者给予了身世描写,情感剧情,一直让人觉得是一个无比重要人物的角色,在经过短短两章之后毫无悬念的被作为炮灰给弄死了。原来如此,那么多的情感描写,看似伏笔的剧情,到头来仅仅只是为了让这个女孩死的让人觉得更惨吗?谢文钦缓缓的放下手机。
“开什么玩笑!”最后他大声的怒吼了起来,如果这是一本实体书的话,相信他已经将它扔在了地上。
“你知道,我事实上有很多不爽,如果给我一把枪的话我第一件事情其实就像爆掉我那个笨蛋职员的头,而且我最近发现一个很好玩的东西,我说,你有试过在贴吧和人撕逼吗?”
“你知道吗,听你的语气就像是个愤世嫉俗的小孩。”电话那头是李海的声音。
“恩,撕逼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你是小学生吗!”后者停顿了一会,“还是公司的问题吗?”
公司的问题,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事实上从今年开始谢文钦就已经不知道这家公司存在的意义为何了,接活做活,接活做活,就仿佛一个无止尽的循环,而现在这个循环终于缓下来了,原因很简单,已经没有活了。
“无论如何说到底我们仅仅只是被时代淘汰的老东西而已。”
“这是都还没结婚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李海当年说的对,这样的状态永远不会好转,要想有突破就应该有自己原创的东西,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从公司开始运作开始他没有一天不是围绕着一个问题,钱,只有不让资金链断裂才有可能做自己的东西,而为了不让资金链断裂他却很快的陷入接活做活的死循环之中,最终无法自拔。公司要运营,员工要吃饭,没有闲暇的人力和财力去做原创,这就是现状,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而后随着时代的发展自己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他也曾找过一些投资人,也有人曾表示感兴趣,但最终也只是杯水车薪。“没有意义的东西就应该从社会中快速的消失,这就是社会法则。”他站起身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而他就是那个没有意义的东西。他还记得大学刚毕业那会他那天真的乐观和雄心壮志,几个人摆上几张桌子和几台电脑就开干的情景,支持他们的仅仅是脑中一闪而过的理想,最初三个人,后来变成四个人,最终关系破裂踢掉两个人,到头来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完全就是一场闹剧而已。当我们死盯着同行对手势必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时代往往会孕育起一种全新的物种,用更为高效的手段将我和我们的对手纷纷掐死,这就是现实。
想到这里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出了门去,在走过不到半条街,他在一家拉面店里坐了下来,说实话此时的他没有一点胃口,而吃晚饭也完全出于一种习惯,就在他刚坐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文钦?”
他好奇的回过头:
“这个,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什么?你说什么?”眼前的男人留着一头邋遢的长发,穿着布着物资的衬衫,一条棕色休闲裤,裤脚已经分了叉,他惊讶的望着谢文钦,眼中充满了怒火。
“恩,我是说我们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