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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做武器。给咱们喂食的铁盘子,还有你们手里的镣铐都是能伤人的金属;口袋里的一根剩鸡骨头折断的断面也很锋利;女人的指甲,头发上的别针,即便只是卯足了劲用头撞,也能撞死几个人!”扮猫用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在讨论这个的时候,如果是女孩儿的意见很难被采纳,用男声要好得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些主意。是马波给她的启发,马波总是会利用身边的东西作为武器。想到这里,扮猫又加了一句:“拿起来合手的任何东西都是武器。人本身也是武器!”
“我也是武器!我可以冲在前面!蒙面人都不敢看我。”敦佐受了扮猫的启发,大声喊道。
他说得没错,露出牙龈的嘴还有扭曲的容貌让蒙面人都害怕他,每次喂食的时候他们都不看他。而且因为他奇丑的容貌,敦佐也没怎么挨过鞭子。
关于武器的沟通,让俘虏们更加振奋了。又过了两次喂食,一个更令人兴奋的消息传了开来。一个靠近集装箱壁的人居然懂点简单的信号码,用敲击集装箱壁的方法和邻近的集装箱里的人取得了联系。据他说,隔壁也通过敲击传回了信号,人们都为有这个“信号员”而欣喜若狂。
几次联系后,好消息在扮猫这个集装箱里传递着:“大约有五个集装箱的俘虏可以在喂食的时候,同时行动!”
但是随着交流的继续,以及参与行动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对于如何杀死蒙面人和何时下手的问题越来越经常地发生分歧。有些人觉得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下次喂食都要突袭蒙面人,而有些人却认为需再多等些时候才是明智之举。激烈的争执开始爆发了。
某次,一场争论突然被一个听起来很年长且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打断:“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所以必须一起行动。继续争执咱们就输了,谁都不能背叛谁!”
赞同的低语立刻传遍整个集装箱。这个声音大家以前曾听到过,它总是在形势紧张的场合给予众人忠告,那是种富含经验、带有权威和智慧的声音。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这里有一个混进来负责监视俘虏的“泥浆天使”,怎么能保证别的集装箱里没有?而且每个集装箱的‘卧底’只有一个么?我们的行动计划会不会已经暴露了?”扮猫所在的集装箱里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发问了。原本因为亲近交流和临近大战的刺激而热络的流浪汉们,一下子又陷入冰冷压抑的恐怖氛围中。
那睿智的声音再次出现,打消了这个疑虑:“暂时看来,蒙面人还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唯一的办法是下次喂食就行动!这样蒙面人还没进来,奸细也传递不了信息。通知所有集装箱,下次喂食就是行动时间!”
此时,这个从集装箱最角落传出的沙哑声音已经是所有人默认了的精神领袖。
“我的神啊,保佑我们成功!”有个流浪汉祈祷着。
“求什么神?神已经放弃咱们了!还不如求那边那位恐怖的魔鬼,他才会保佑你不挨蒙面人的枪子!”
这才是最让扮猫担心的,她了解敦佐单纯的性格。他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与蒙面人作殊死搏斗。“死亡”对经历过瓦肯大火的他而言,已无法引起任何恐惧感。
尽管黑暗里看不到流浪汉的神色,但绝大多数流浪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惧怕,因为他们已不在乎“死”与“活”了,这几天地狱一样的生活,让他们都很愿意走死亡这条路。
“被蒙面人杀了,也比什么都不做,闷死在这里好!”有人说。
扮猫观察过蒙面人的一举一动,观察过他们是如何部署站在喂食的人旁边相互保卫同伴,以及如何紧握住武器而不被俘虏们夺走。蒙面人进入集装箱时总保持着一种特殊的队形:前面的两个人举着灯,拿着鞭子或棍棒,看见有威胁或者站起来的俘虏,就抽打几下,后面的喂食人员才过来,最后一排的两人则是端着枪的。
“我们可以先扑倒前头那排拿鞭子和喂食的,抢过来大大的饭锅当盾牌,还可以阻挡后面的枪手。”扮猫再次对作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次跟上次一样,用了伪装的男声,她知道无论牺牲多少条生命,这次暴动都必须成功。
现在与以往不同,原本呼噜声一片的集装箱里极其安静,没有一个流浪汉在睡觉,只能听到人们相互摩擦手里铁链的声音,和传递开战信息的信号员轻轻敲击集装箱壁的声音。扮猫知道大家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没人会睡着。令人崩溃的等待伴随着压抑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扇箱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耀眼的灯光射进黑暗里,扮猫看见一个强壮的流浪汉正对着第一个蒙面人扑过去,他猛力一挥手上的链条,立刻使蒙面人的脑浆四溢。正当其他蒙面人惊魂未定时,他又乘胜准备再攻击第二个蒙面人。就在这时,突然一把长刀一闪,砍落了他肩上的头颅。他的头在身体未倒下之前先着了地,鲜血不断从残肢中溅迸出来,眼睛都没有合上。
“还等什么,给我放枪!”闪亮脸的脸庞像是没有五官似的一片死白,他站在一排蒙面人枪手前面。
后面准备扑上去的人群大叫“不好”,可是他们完全没有退路。蒙面人这次根本没带着盛满稀糊糊粥泥的桶,所有蒙面人都荷枪实弹,流浪汉们一排排倒在血泊里,几乎要堵住箱门口。
“你们这些废物,知道这个集装箱上写着什么吗?皮革!你们是一箱皮革!”全身煞白的蝼蚁人闪亮脸用长刀一次次刺向他们,“什么时候磨断的锁链?又什么时候想拼命了?”
他端起脚边一具死尸的脸:“蠢货,永远是蠢货!你们的计划我们早就知道了。根本没有跟你们里应外合的集装箱,那个信号员也是我们的人。几乎每次运奴隶都有暴动,死了的这些我们早有折损预估。出来吧,沌蛇,你在大粪和呕吐物里还没待够吗?”
“这差事,真臭!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运这些傻瓜,他们都要暴动。哼,真是愚蠢。”
沙哑的年长声音再次响起,坐在最角落的沌蛇站起来,走过惊诧愤怒的流浪汉身边。无论是智者领袖还是信号员,都是他扮演的,真正的泥浆天使是他——沌蛇。而他喉咙那里的箭伤,是扮猫没有辨认出他声音的原因!
已经没人再有斗志,斗也没用,端着枪的蒙面人,加上沌蛇和闪亮脸,都站在箱门口。
“暴动结束了!”闪亮脸笑道。
就在所有蒙面人清理完尸体,准备撤出集装箱的时候,敦佐突然猛地冲上去,一把拖住一个蒙面人,蒙面人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惊,枪也掉在地上。闪亮脸回头看了一眼,捡起枪,扑哧一笑,箱门“砰!”地被重重关上,他们没救他!
被擒的蒙面人在黑暗中横冲直撞。他惊恐地尖叫,跌倒,爬起又滑倒,他的哭嚎听来极像原始猛兽。
“杀死蒙面人!”有人叫出来,然后一些声音附和,“杀死蒙面人!杀死蒙面人!”
他们在怒吼,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叫喊的阵容。蒙面人不断地求饶。扮猫像是被冰冻住般僵在原地,她的头在轰鸣,全身直冒冷汗。
突然,箱门再次被打开,十几个蒙面人劈哩啪拉地冲进来。弄坏铁链的流浪汉被重新再铐起来。在那个被擒住的蒙面人想让同伴知道自己也是蒙面人之前,鞭子早就甩下来了。连着刚才被抓的蒙面人一起,所有流浪汉都被重重地抽打。他们的衣服被鞭子打碎了,身躯上闪着汗水,肿起的伤口流着血水,可没有人再吭声!
在恶毒的鞭挞后,闪亮脸拿着个锅走进来,里面用开水泡着的是个反抗的人的头颅。接下来所有人都被迫看闪亮脸的表演——他把那头颅摆在地板上,狠狠地用鞭子一鞭一鞭地鞭成肉酱。
鞭雨过后,集装箱里更加狼藉。有些人平躺或侧躺着,几乎没有显露半点生命的迹象。扮猫和大部分人一样把自己撑起来坐着,这样可以减轻一些背上的恶痛。偶尔,仍然躺着的人会试着把自己撑起来,其中的一些人又无力地倒下去。但扮猫注意到敦佐在撑起坐着的人群中,他的身上血流不止,脸上的表情像是不属于此地。他周围一些人的脸孔上,包括那个和他链在一起的囚伴,已被印上了死神的影子。不知为何,扮猫直觉认为他们快死了。敦佐的脸已呈灰白色,而且每次喘气都很艰难。他的肩胛骨和肘骨已穿出皮肉外,也呈死灰色。他好像知道扮猫在看他,于是也张开眼回望扮猫,但那是不曾相识的眼神。
不一会儿,扮猫闻到滚醋和焦油的味道。箱门又被打开了,几个蒙面人进来为流浪汉们上药。他们会打开一些人的嘴巴,包括扮猫的,从一个黑瓶子里取出一些东西来强迫他们吞下。他们也会在脊骨突露出来的地方敷上一种沾着粉末的贴布,但渗出来的血液很快就使贴布滑落。
后来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简直可笑。蒙面人不但不再用鞭子抽打流浪汉,甚至对受伤的人也都悉心照料。身体状况良好的人都已被强迫喂过饭了。饭的质量也大有提高,玉米粉和上好棕榈油,放在盘子里,任由他们取用,根本不限量。每个人每次还可以喝一汤匙蒙面人特调的饮料。
“我们大概是一箱很贵重的皮革。”扮猫这样想着,陷入了昏迷。她吃不进去饭,又疼痛,又呕吐,又发烧,又嘶哑地咳嗽,脖子又热又肿,而且整个身体也猛出汗。
蒙面人抱着她往她嘴里喂药。他为她上药,并把黑瓶子内的东西倒入她嘴里。每当他把药膏擦在扮猫的背上或是将黑瓶子压到她嘴边时,扮猫就强忍着痛不叫出来。她回避着,不让这双苍白的手碰触自己的皮肤,她情愿碰在自己身上的是鞭子。在发烧烧得不清不楚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蒙面人绿色的粗麻蒙面布下,一双棕红色的眼睛火一样地燃烧着!
这会跟那盘流黄鸡蛋面包一样只是记忆里渴望的幻觉吗?
“马波?”她对蒙面人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