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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历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五。
东荒,缥缈仙宗。
时为春雨潇潇漱漱之际,天穹阴霾弥散,似灰白烟朦,是沉重压抑着这方天地,却不同昔日二月春雨般清冷,是更加湿潮阴翳。
灵气似也依附着氛围,使修士本心难守,杂念难消,心神难平,寸进难行。
水月亭位于水月湖中央,碧色的水月湖两旁青山环抱,湖面上迷雾朦胧,是迷离幻梦一般缥缈。雾烟之中水仙,灵荷等奇花弥漫着怡人的清香。
湖面倒影着春柳灵杨,行舟与小亭。春水穿过雾烟,滴滴融入湖水,荡开圈圈波纹。是如同水墨之画般的极美光景。
于水月亭中站立的,是正值豆蔻芳华的少女。注视着春水潇潇淅沥,不畏湿潮与凉风。
“师兄他,心意始终如一,是为萧师姐呢。”
少女眼眸迷离,茫然注视着宛若薄纱一般雾烟,清冷雨水却滴滴流入心田,迷茫涟漪蔓延心底。
唯有那个人,自己绝对无法战胜。
——萧曦月。对自己而言,无疑是象征着绝对悲哀。己身毫无希望。昨日心意已然溃散如烟。
师兄眸光始终只浮影一人,只为一人。
理所当然般欣赏着绮丽的花草般的眸影,诚心实意着抱歉,拒绝着,否定着,愧疚着。那因为无法肯定自身心意的愧疚感,为何温柔至此。
这份温柔,却给予己身召来毁灭性的灾厄。明明是为义正言辞,无须他顾的拒绝便是,为何却要提己身愧疚?这使己身何能挣脱名为悲哀的牢笼?
唯有萧师姐,自己无法战胜。
何曾相似,依稀朦胧的雾烟,短暂片刻的春水,不堪狼狈的己身。
吹进己身心海的无疑是那份温柔坚毅。使自己堕入绝望牢笼的,无疑同为那份温柔。
那是怜惜美丽的花儿般,明明无关紧要,轻如鸿毛,何为值得愧疚。明明未曾有过实感,看不到自己,犹如对待春风一般,仅仅是对未曾相识之物的好意罢了,仅是想许,想要,这师兄,更加温暖一些。
自身想得有这份温柔的想法,促使自身陷入迷惘。这份心意,自身同野草般,仅存有一点,纵身即瞬,自己已是绝望深渊。
薇薇昂着甄首,凄然笑着。斜风细雨湿了她清冷精致的面容,目光迷离。
薇薇无疑是极美的,莫说缥缈仙宗,即便放眼整个东荒也少有女修与她媲美。
自身何尝不想放弃。
如是师兄这般温柔之人。
分明是傍晚时分,却已是阴沉暮色。
不知何时,心下的落殇渐渐被湿凉的冷意侵蚀,薇薇不禁打着寒战。
“回家吧。”
薇薇望着灰白色的天穹,这样想着。
暮色越发暗沉,满是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灰色天穹,压抑感越发强盛,精纯的天地灵气都出现了停滞,无力镇压不安慌乱的实感。
薇薇精致的面貌如同暗幕皎月般,凝着温玉光泽,美洁无暇,是宛若隆东绽放的雪莲花儿般白嫩纯洁。于此刻定格。
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五日。
极北,落雪帝城。
时为深夜,盈盈满月如同幻梦般绮丽,散发着幽幽青光,清冷却又孤寂,这份光景无疑是极美的。
在城边缘的某处狭窄小道,满是翠竹组成的林间中心,为简陋的竹茅小屋。
幽暗的清晖穿过竹叶,在无名湖泊中浮影着美丽的湖光。流萤飞舞在竹林,犹如颗颗璀璨夺目的星辰。白碟成双,嬉戏追逐。由丛生杂乱的嫩草组成的柔软地面,漆黑的翠竹倒影偶尔飘摇着。
竹林里,在泛着青光的湖水旁,名为夜冥舛的少年于此吐纳潜修。
少年仅是稍稍俊美,寻常适用发丝打理的整然有序,柔和分明的线条透漏着无害的特质。整洁的黑衣似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映衬着白皙温雅的面貌。在青色的天光下少年越发温和文雅,人畜无害。
如同入定禅僧般专注吐纳。少年生来命运多舛,却生性纯良,容随心生,一路逆光遭受的罪业吞噬了少年所有的光亮,烧灼了少年仅剩的阴暗。
少年犹是一副并无识念的皮囊。全部的希望与阴暗在年少时便已消失殆尽。
曾在年少时,依存倔强而得幸苟延。
仅仅是一念之间。
少年为寻常散修。
“砰”
万籁俱寂的夜晚,即便是轻微之声却也如同惊雷。
潜修的少年被惊醒,睁开困倦的双眸。
湖水里泛着青光之处,浮影着盈盈凝月,确是皎洁亮堂。足以清晰视物。少年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修炼如同逆水行舟,极费体神。少年潜修不停,早已是强弩之末,极限之体。
盈盈月光下,湖面下着昏迷的白衣少女,湖水浸湿白衣,血色斑驳。已然性命垂危。
夜冥舛无暇他顾,纵身跳入湖水。
月迷风影,清色的湖光荡起圈圈浮影。
少年迎着月色将少女横抱上岸。深夜的凉风令少年忍不住打着寒战。怀中冰冷的娇躯上鲜血遍布,已是性命垂危。
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七日。
当璀璨的金日从最遥远的东方升起,覆盖弥漫一切的暗夜被金光驱逐,黎明的曙光在次降临大地之际。辛勤的生灵开始讴歌着崭新的一日,在与往昔相似的光景中,日常的体验却相差悬殊。
晨初的竹林中凉意浓浓,有灵鸽灵雀盘旋于空,清澈的湖水泛着金泽,鱼儿撒欢儿似的游着,由芬芳的花草铺成的松软草地上,从中开辟出仅容几人通行的羊肠小道。
小道尽头便是围栏与菜圃,菜圃丛中栽有小片止血草与活血草。
春日间的晨光透过竹叶,茅屋窗口,轻柔地披洒在床铺上。躺在床铺之上的,是如纯洁水莲般绮丽的少女。
薇薇睁开了朦胧的睡眼,鼻息中嗅得到的,是与往常不同,略带花草香气的,令人舒怡的,安心的气息。
自柔躯处传来的剧痛令少女忍不住咋舌,浮入眼帘的,是从未接触过的,低矮的木板墙顶,朴实无华的白色被褥,寒酸的家居,只有一张木凳与方桌,简陋却整洁的厨具,却并无佐料。
床头处是不知名的花朵。日光处是为摇曳的竹叶,竹叶下是神色愧疚的少年。
薇薇挣扎着起身,剧烈的疼痛感令少女轻声痛呼。
此刻才觉身着已是略带花草清香的,宽大男性衣袍,枕边放置着自身的储物戒指。
从胸口直至小腹的狰狞伤口除却疼痛之外已无大碍。仅是虚弱无力,想来只是失血过多所致。
“妳醒啦!”
少年推开木门,是长舒鼻息,面带羞涩,不知所措的讲着。
眼前的少年与自己身着之衣布料相同,是拥有温和腼腆面容的同辈少年,想来是被美丽事物吸引所致,神色竟有些呆滞。
一眼便可看穿少年本质,少女首次见识到如此之人。是个寻常的少年之人,却无法感受到任何锐利气息,没有棱角,似老成之人,婴幼儿般单纯。看不到任意心高气傲,装腔作势,嚣张跋扈的影子。
简单如一,忠厚纯良。
日光下,眼前的少女太过美丽,及腰如瀑的青丝随意披散着,闪着点点微光。粉嫩的容颜凝着温玉般的光泽,宛若世间最为精致的艺术品,美眸是皓月般夺人心神,琼鼻在晨光下更显晶莹,令人垂涎的樱口薄唇嫩如花蕊。上身倚着墙壁,娇躯如柳般纤柔,傲人的峰峦即便是宽大的男修衣袍也难以遮掩。
少女向着少年颔首致意,随即看着窗外,那属于自身的,缥缈仙宗的修服。修服裂口处被针线缝合。
少年后退一步,似回礼般轻轻点头。
少女俏脸上布满红霞,低垂甄首。
少年腼腆羞涩的面容上异常红润,张了张嘴,想要讲些什么,却未曾出声。
“此地界是为何处?”
打破尴尬氛围的,是少女犹如天籁般的温润嗓音。
“此处是落雪帝城,姑娘是昏迷一日一夜。”
夜冥舛着实讲道。
却知而不言,静默正立。
薇薇昂首望着窗外的浮云,潸然泪下。
晨光仅是照耀着,竹叶依旧摇曳着。
只是,物是人非。
是在缅怀昨昔,过往所有欢歌,悲凄。
仅属一人的独光中。
眷恋之人,憧憬之人,尊敬之人……被否定着。
在叶与影绵延的山间,在花与鸟共舞的街道,在溪与柳同欢的溪边……被否定着。
如今残身所欲何为。所期待之物化作泡影,所珍惜之物如若云烟。被否定着。
就连消极任性的自身所犯下的过错也被否定着。欢悲十八载春秋是如水中倒影,无法触及。
明明美丽到像是泪水。
明明温柔到如同春光。
全然否定着。
自身消极与菱角,自身忧伤与倔强,自身存在的证明。
被否定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赋予修士欢与识的,是为历史先河积攒的共识。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否定如期而至。
残躯空存绵长光景,独余自身哀歌。
夜冥舛轻轻将少女甄首抱在怀中,温香馥郁的处子幽香萦绕于小小天地。
薇薇无声的涰泣着。
夜冥舛无力给予慰藉。
万载长青,一朝消散成烟云。
巨大的落差促使少女无法自控。
夜冥舛张张嘴,想要讲些什么。终究沉默不言。
是为金黄的,本为叹息的希冀从地面粒粒升起,如柳絮般密集,像是蒲公英般唯美。
孤独漂浮着,追寻着本应是“无”的世界祈愿。
夜冥舛只觉哀伤。
因为。
无人可以欣赏到这犹如幻梦般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