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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彰听纪云之言下令退兵,副将黄启胜再次提运内气音传千里,唤回了率军追击的二位管带。
于是“法老号”上的“龙门号”众将士,登上了沈龙的凌远舰。
众人登船后,“凌远号”的管带、水师校尉沈龙单膝跪地,向徐天彰抱拳道:
“禀报军门,末将和陈联晟将军率军奋力追击许久,奈何那洋人舰船速度奇快,只有末将的‘凌远号’和陈将军的‘腾飞号’能够勉强望其舰影,其余各舰,均追赶不及,且腾飞号主炮、副炮俱已损坏,若强行追敌,末将恐孤军深入,反为敌所剿杀,因此即使军门不下令,末将也已有归还之意。”
徐天彰闻言黯然抚须道:
“如此说来,此次倒多亏了洋人轻敌大意,若彼于我军冲锋时早退,依托炮距之远差,拉扯而战,我军早亡矣!”
言罢又看向纪云:
“纪将军,如今洋人虽暂时败退,但其随时可以整军再犯,不似我军元气大伤,适才将军言太师有破敌之策,此话非戏言否?”
“太师确有吩咐,但海上危险,不宜长谈,且先回关内,再容末将细细说来。”
纪云微微颔首道。
徐天彰只得微叹一声,遂下令道:
“各营各卫收拾残军,清点兵丁,班师回关……”
龙门关炮台军营议事堂内。
“启禀军门,各营清点完毕,我军驻龙门关广冬水师,除两万六千二百八十八绿营兵勇未出战外。其中战船二百六十六艘,包括主力“威光号”在内损毁一百六十九艘,今仅余九十七艘;水师兵勇二万八千四百九十九人,阵亡的将士包括“威光号”管带曹文襟将军在内,共计一万八千两百四十七人,尚余一万零二百五十二人!另外我军击沉包括四艘大型旗舰、主舰在内的敌舰约六十艘!”
坐于帅案的徐天彰听完堂下军士的报告,虎躯微微一震,神情露出一丝痛苦,缓缓闭上眼道:
“知道了,下去吧。”
旋即他便甩开情绪,面色凝重向坐于案左首位的纪云问道:
“纪将军,恕本督未及招待将军便升帐议事,然将军也亲眼看见了。关前战况万分惨烈,如今情势危急、乃至刻不容缓,因此当以国事为先;本来依本督度量,以我水师之船坚炮利,兵勇之训练有素,洋人必不能敌。
于是当我闻洋人已压境前时,为防夷军迫害我诸岛属民,因而率军主动击之,未曾想其舰炮之强,两军火力差距之大,竟致我军险些覆灭!
广冬乃我朝南洋重镇,龙门关炮台更是我朝南海门户,攸关社稷,万不容失。
前番我以为凭龙门关之关墙深厚,城高岸险,纵然守军和驻炮防备不及东海、北海,但亦非洋人所能破关的,然而如今见识到洋人舰炮射程之远,威力之大后,本督便心急如焚。
想来以敌炮射距之远,未能探见敌影,敌舰炮火便已经袭面,因而纵使龙门关城墙高深亦只能是一味挨打,如此龙门关终必为洋人所破。
纪将军既然是奉太师之命来传达破敌之计。那么还请将军快快将良策告知我等,以解我等之虑,救龙门关之急!”
纪云扫了一眼堂内尽皆一脸焦急的诸将,也不再避讳,直言道:
“军门可知仙玄灵脉?”
徐天彰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仙玄灵脉人尽皆知,乃我大明前朝护国真人之一的——风泫真人风厌离坐化前散尽全身修为,将一身真气赋于山东玉皇山灵脉所化,乃天朝第一灵脉!
仙玄灵脉所在之玉皇山,时至今日,已完全化为仙玄灵矿。
我朝北海、东海诸省海防关墙、沿岸长城,便尽皆是由仙玄灵矿所产的玄晶石所筑。这种玄晶城墙,无论是枪刺斧劈,还是炮轰爆破,都不能伤其分毫,甚至于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并且我朝神机营的金龙大炮的炮身和弹药,也是由玄晶石中极品——玄晶仙石铸造而成。
我朝海防之所以属我南海最薄弱,其中一条便是因为龙门关关墙非玄晶石所筑,但这与如何退敌有何关联?倘若将军要说现在用玄晶石去打造一座玄晶关墙,那也根本是来不及了。”
“那军门可知浅缘洞?”
“知道,乃我朝另一位护国真人——兮阴真人姜墨坐化之地,其洞正是在本地广洲府。纪将军之问皆为常识,还请将军莫要卖关子了,这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纪云继续说道:
“军门既知二真人,则也必知当朝一品大学士、文渊阁首辅张鸿懿张太师,年少时曾任五军总督,天朝兵马大元帅,并与二位真人之一的——兮阴真人姜墨共赴疆场抵御洋人之事。”
徐天彰闻言顿时心中一凛,当即想起了一些关于当朝太师张鸿懿的传说,这些轶事均发生在自己尚未未出生的年代。
据传六十年前神圣日曜帝国第二次来犯时,天朝的两位真人之一的风泫真人已经坐化(享年一百七十六岁),此时只有兮阴真人一位真人在世,且当时仙玄灵脉初成,还未能产出玄晶石,而神圣日曜帝国当时就已经有了各种新式船炮,天朝却仍然只有刀剑和能单发的老式火铳和威力甚小的红夷大炮。
那时节正是天朝有史以来最为危险的年月,正所谓乱世出英雄,烈火见真金。
张太师正是在那时横空出世,张鸿懿二十二岁便高中文科榜首,举状元及第入仕。二十四岁又中武举状元,是天朝有史以来继郑冠以后的第二位文武举双料状元。
洋人所谓的第二次“通商战争”爆发时,时任植隶总督的张鸿懿年仅二十五岁,在天朝军队节节败退之际,洋人即将攻到京城之时,张鸿懿挺身而出,私募兵勇入京勤王,利用对直隶周围的山川地势的熟悉施计以少胜多,皇帝因其救驾有功不追究其私自募兵之罪,反封其为中军左都督,因此他得以带兵御敌。
张鸿懿一经上任便连战连捷,接连受封,最终领五军总督,兵马元帅。
武状元出身且修为深厚的张鸿懿,却深知为将之道,初期小胜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他知晓洋人强大,他不在意一时之胜败,不逞匹夫之勇,他知道要想获得最终胜利,仅靠个人武力、将帅智谋,终难成事。
为扶大厦之将倾,他广布告示,创弘武堂,招贤纳士,并创立了北洋水师,他力排众议,击溃无数内敌外患、大兴洋务、广修铁路、大办新式工厂并引进各种夷人新式技术,任用各国能人异士。冒着风险提高赋税,厉兵秣马后,最终他亲率大军协同姜墨真人的无匹仙术,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帝国军队,使得近六十年洋人未敢来犯。
功成之后的张鸿懿极其精明的放弃了所有军权,将军队全部交付于前朝的皇帝,自己则退居文职,治学修书。先帝临终时称张鸿懿乃再造玄黄之人,并托孤于张鸿懿,因此张鸿懿又成了内阁首辅,位列三公,作为当朝太师,再次执掌乾坤。
也就是在这洋人未曾来犯的六十年内,天朝的工业、制造业、枪炮制作技艺大幅度进步。并在沿海筑造了玄晶长城这种绝对防御,并辅以玄武大炮,神机营的金龙大炮御敌,使得天朝固若金汤,军力跻身世界前列,并巩固住了世界强国的地位,所以,张鸿懿其人简直就代表了一个时代。
也正因其传奇的一生,使得新皇帝朱世靖坐视张鸿懿总揽朝纲数十年,任其独揽大权,纵使心中不悦也迟迟不敢动他。
直至今日,张太师已经八十四岁高龄,虽仍才思迅捷,内力深厚,但奈何其党羽,故属,亲信大臣陆续亡故;虽门生故吏仍满天下,但失去了主要势力的张太师,在朝堂上,这才刚刚开始日渐孤立了许多……
传说兮阴真人姜墨与张鸿懿私交甚厚,甚至于有传闻说兮阴真人根本就是青睐、倾心于张鸿懿,然而年轻时的张鸿懿只知建功立业,一心匡扶天朝,唯一的红颜知己鸿叶又战死沙场,除了这种没有根据的传言,实际未能证实张鸿懿在红尘之事上与姜墨有什么瓜葛,如今张鸿懿已垂垂老矣,更是孤身一人,这种说法更是无从稽考了。
徐天彰思揣了一番,便明白了御敌之法的关键所在了,既然风泫真人遗留下的仙玄灵脉一处便护佑了北海、东海两处河山;这龙门关的退敌之法莫不就是正在张太师的故交、已经坐化的姜墨真人身上?于是他忙问道:
“破敌之法可在兮阴真人的浅缘洞?”
纪云点点头:
“正是,太师曾言,兮阴真人在坐化前,也曾想散尽一身修为。将真气封于灵脉护佑河山,之所以未曾施行,是张太师对真人说,有风泫真人的仙玄灵脉,百年内已经足够,张太师怕后人因庇护太多,只知道啃老本、不谋发展从而坐吃山空,因此劝阻了兮阴真人。
另一方面他也是想保全兮阴真人修为的完整,让其安稳辞世。可未曾想,兮阴在将要坐化前便失联了许久,一直待其坐化后,张太师才收到写有其遗言的一封信,信中说明了兮阴真人她还是将一身真气封存于一宝物中了。
她知张鸿懿心系家国并对待得日后社稷有变,可派人寻此宝物以退敌。如今夷国来犯,太师虽不情愿,亦别无他法,因此差末将前来请出宝物。”
“原来如此!此宝物莫不是就在浅缘洞?”徐天彰恍然大悟的道。
纪云再次点了点头。
“我朝能得二位真人倾其所有,无私护佑,真乃大幸!如此我便差人带纪将军前去浅缘洞,还请纪将军前去设法请出宝物!”
徐天彰之所以说二位真人无私,是因为古往今来出现过的、即将坐化的几位真人,大都会将一身修为化作数枚宝丹,传于后人,后人吸收宝丹内真气,就算不能突破至真人,亦可延年益寿,增加功力。
姜墨也曾欲将一身真气化为宝丹,交付张鸿懿,如此张鸿懿便可增加寿命,甚至有机会直接突破真人,那样就可以再活上百年,维持青春样貌,但姜墨的愿望却被张鸿懿拒绝了。
张鸿懿不是不想延长寿命,他也更加地想成为一位真人,不只是为了法力无边。他知道即便是自己突破到真人,也仍无法以一人之力助天朝一统海内外。
张鸿懿是为了只要能多活一段时间,他就能继续带领天朝与列强斗争,靠自己的谋略和运营逐渐超越他国,从某种意义上,他也和教皇圣保罗二世一样,想着统一苍穹之下的每一片世界,如果天朝足够强大的话,张鸿懿绝不会像乔治皇帝和朱世靖皇帝那样只满足于保境守土。
张鸿懿之所以拒绝姜墨,只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在作怪,即便姜墨是个强大的真人,可在他眼里,姜墨也是一个似水般柔弱的女子,生在天朝这种等级森严的男权帝国,他即便再怎么发展洋务,可胸中多少还有些大男子主义,因此他不想靠一个女子的牺牲,去成就自己的大业。
他宁愿这一身精纯的修为继续留在姜墨体内,那样至少能让她多活些时日。
而姜墨虽是孤家寡人,风泫真人风厌离却是子孙满堂,且曾开宗立派,然而风泫真人却仍将修为化作灵脉,可见其为天朝是真的做到了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且死而不已。
“好,如此我便前往浅缘洞,这期间如果洋人来犯,还请军门万勿接战,只于关内炮击即可,我半日便回,想来即便洋人炮利,半日内应该也无法破关。这还多亏了军门和水师众将士提前击敌、奋力血战,还请军门遣人带我去浅缘洞。”
“嗯,沈龙,你且随他去吧,你这次击毁洋人旗舰有功,我都看在眼里,待你和纪将军归来,我再设宴一并与你庆功。”
“凌远号”的管带沈龙有些不情愿的道:
“军门,我部乃水师主力,应该留下守关才对,怎可轻离?请军门差别人去吧。”
徐天彰闻言本就压抑的心情更差了,当即盛怒道:
“泼才!让你一个人随纪将军去,没让你扛着水师舰船去!你不在本督便无法领军了吗?何况你和纪将军半日便回,你是道本督半日都守不住?本督所言,皆为军令,你只消执行,安敢生异议!”
“末将不敢,末将遵命!”沈龙诚惶诚恐道。
徐天彰瞪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的沈龙,又看向纪云道:
“纪将军,众将,你们且去吧,本督累了,本督愿一个人待一会。”
“好,军门,末将告退”
“我等告退——”
看着众将离开议事堂,早就压抑许久、凄入肝脾的徐天彰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将双拳捶于帅案,伏首于案上恸哭。想起适才军士报告的伤亡,又想起昨日还伴自己左右的、同乡的曹文襟将军,一时竟涕泗纵横,悲不自胜。
一万八千两百四十七人啊,这不仅仅是一串数字,这许是一万多个家庭的支柱,是一万多个家庭的丈夫、儿子、父亲……自己该如何向他们的父老乡亲交代?自己又有何颜面继续指挥剩下的兵勇作战?一想到这里,徐天彰就肝肠寸断,椎心泣血!想自己带兵多年何曾遭遇如此大挫,这一仗,实在胜的屈辱,胜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