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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年不节的,锦云城绽起了一朵硕大的烟花,但城中百姓早已见怪不怪,准不是又是谁家
纨绔坊里巷间为恶够了,想附庸点风雅,毕竟总啃强扭的瓜,自己也发现不甜了...
但这锦云城也少有一些经验老道的江湖百事通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烟花中一个火字,哪有
谁家姑娘取这芳名的,就是再混的父母,也不能这么暴殄掌上明珠,保不准就是哪方大势力
的联络暗号...
看来今夜,这锦云城要变天了,赶紧寻觅个安全的地方落脚,还得方便看热闹,省得城门失
火,殃及池鱼...
烟花凋零的同时,山寺瞬间灯火通明...
晨钟暮钟过后,钟声再次响彻山寺诸天,极为罕见...
不再是一百零八声,也不再不紧不慢,急促而强烈,节奏犹如战鼓,闻者无不被撞击心神...
除了依佛,山寺所有翘楚,破洞破塔破门而出者不计其数,十有五六是我没见过也叫不出法
号的。
一身肃杀之气弥漫蒸腾,哪里还像个僧人...
他们的岁数,悟禅寻念为时稍晚...但是杀人,这岁数却是刚刚好...
方丈古海略微扫视一圈,眼色如剑芒一般直刺人心,所到之处众僧无不颔首...低头...
云州安逸惯了,时不时是要敲打敲打的...要不然,真忘了谁是这里的天...
方丈古海袈裟一挥,率先闪身而去...法力全开,一步百米,而其余三大首座与山寺翘楚也
紧随其后,各色法器光华流转,盛过了此刻夜空繁星。
山寺真实底蕴,这一刻尽显无遗...
“来人呐!来人呐!抓住那个老小儿,把他那个没用的物件儿阉了喂狗!”
漠北刀客提拉着裤子逃出,满脸新鲜的爪痕...
老鸨衣衫不整的追来,竭斯底里...哪里还在乎胸前一团白花花摇摇晃晃的半露...
漠北刀客一急,跳上台,结果拌上个圆滚滚的硬物,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死,回头一看,
眼白一翻,吓昏了过去,哪怕就是没昏也恨不得一砖把自己拍晕过去...
恰逢漠北刀客那一脚,踢掉了古火的锦帽,滚落在了老鸨的绣鞋边...
古火露出的戒疤,结合那一脸火红的须发,在这锦云城,就是有点见识的五岁黄口小儿也能
猜出他是谁了...
“天呐,他是山寺古火禅师!”
老鸨也学着漠北刀客眼白一翻,昏倒下去,生死不知...
堂内众人一听一见,哪里还有心思管得这种闲事...
表情瞬间更是五味杂陈,争前恐后的向外逃走...
一雪一紫衫两位青年,连连惊呼,害苦我等...
恨不得扯了几块粉色帘布,裹于面上,仓惶向外逃窜...
惹了山寺那个庞然大物,那可是不次于云州皇寺的存在。
云州人称两SHI屋檐可遮风避雨,一是山寺屋檐,二是皇室屋檐...
可为你遮风避雨的同时,却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刚欲逃出,香云坊一念结界,众人如撞石墙...
当头几人眼前一朦,头痛欲裂,倒射而回的同时,摔进人群带倒七零八落...
山寺方丈古海已然站在了堂内台上,他摘下黑纱,就像一容貌异丽的普通中年人,看似人畜
无害,头上一十二燃顶戒疤如血珠一般鲜红,只是没有人能看见他那眸底深处的翻江倒海...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古火,眼底闪过一丝疼痛,但眼球转向那梅血簪时,却久久不能自拔了,
瞬间爬满血丝,犹如螭龙盘踞...
他伸出手,没有掐诀,却将那梅血簪吸到自己的掌心上...
古火的血喷在他的脸上,他没有拭去,毫无在意...
“兰嵩沄?她怎么会来云州?”
方丈古海眉头紧锁,凝望着那梅血簪出神,但深思了一会却也就舒展开了...
“看来古火应该是上了红花榜?”
“可又是谁的悬赏?”
只过了一小截香,山寺众僧已经站满了厅堂和整条水巷...
这阵仗,任云州皇室看了也难免慌张...
客人们都挤在一小小角落,瑟瑟发抖,这平时看似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们今晚怎么这么凶神恶
煞,难不成都集体入了魔?
见此场景,众僧无话,只有肃穆萧杀,皆在等待方丈古海的指令...
“阿弥陀佛...”
“我师弟执掌武佛堂十五载,斩妖伏魔,虽还得清净人间,却也杀戮太多,被魑魅魍魉迷惑,
深陷娑婆...近杀戮,远佛火...色即是我,我即是色,以身锁色,乃大超脱,大真我...”
方式一席大言不馋倒也模棱两,可当真无耻至极,这等恶僧,被方丈几句话就把罪过
云淡风轻了。
众僧感概颇多,表情不一,悲愤...惊讶...麻木...有的甚至稍加掩饰的暗暗窃喜,只有老家伙
淡漠的撇一眼,寡欢如常...
“传我法旨...武佛堂首座古火,塑肉金身,永享香火...赐谊号,恶色尊者,警我世人,色恶
实多,阿弥陀佛...”
忽然,方丈目光扫向侧门和漠北刀客,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倒是你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
我们几个不得不出来,跪在了方丈古海面前...吓得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对了,我们是来抓他的...”
一执法僧指向了我,我心里一惊,却也瞬间澄明,其余的懒得去想,也懒得去看...
“他跟杀古火禅师的妖女是一伙的,他也有一个这样的簪子,现在就在他怀里呢!”
他们却也真的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诋毁造谣...
漠北刀客更是一鲤鱼打挺而起,哪里还昏,双手在我怀里一顿摸搜,狠狠拽出那没血簪,再
跪下来掬在了方丈古海面前...
“我等察觉师弟图谋不轨,与古火禅师追踪而来,哪料到师弟和那妖女早已暗通款曲,
古火禅师这才中了他们的奸计,壮年圆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望方丈为我们武佛堂做主
啊...”
说罢,几人潸然泪下,悲戚异常...似乎这份感情,有模有样...
我懒得辩,因为百口莫辩...
反正债多了不愁,黑锅亦如此...我低下头,只是不敢寻向老家伙的脸...
“依心,你这支簪子哪里来的?”
“捡的...”
“好!”
古海方丈气急反笑,正手一掌就奔我的天灵而来...
“慢!”
“古卷师弟可还有话说...”
方丈古海等的就是这个字...
“依心乃山前弃婴,自幼被我收养。虽说偶有顽劣,但秉性还是慈善淳朴,率真异常,底
子干干净净,根正苗红,绝不可能暗通妖人!”
老家伙虽说是首席,受一十二戒疤,穿黄裳,但是平时咏卷诵经较多,一身书气,邋遢木讷,
与人来往不多,为我掏尽祖传之物,慷慨激昂的辩护,这份情我怕是心领了,却也心意阑珊
了。
方丈古海何曾不懂这个道理,他明知不是我,但是事情现在需要个替罪羊,平息山寺众怒,
挽回山寺颜面,事情具体明细,估计还要待他慢慢查来。
“师兄,留我徒儿一命...古卷愿以身代过,一命换一命...”
“这一丝念...”
“我也给你...”
“诵经几十载,你才偶悟一丝,当真舍得?”
“舍得!”
“无物净土容不得孽障,命可留,只是必须离开这云州...”
“可以...”
老家伙在古海身前坦然坐下,古海也不踟蹰,迎面而坐...
二僧四掌相对,瞬间佛光霞蔚...
“师兄只当我有丝念,哪知我已实念入玄,比他也就差两三丝尔...徒儿,今我给你九丝念,
留他一丝念...往后的路,没了为师我,你要好生把握...?”
隔空传音,原来这老家伙也会...
一股神圣裹藏了我,我闭目感受老家伙给我最后的温暖...正如刚刚那朵烟花,最后绽放的温
暖,一定是灿烂的...
实念入玄百年...丝念十年,九丝念九十年...
当我再睁开眼,眼前万物,沧桑凄凉...
好长的一场梦...是我梦了那八十年人生?还是那八十年人生梦了这场梦?
岁月把我推进了更广阔的迷惑,我看不破...
可老家伙看到我眼底的迷惑,却欣慰的笑了...
这一笑过后,老家伙瞬间鹤眉鸡皮,老态龙钟...
苍老面庞上蜿蜒的的浊泪,慈爱无比...
“依心,?为师既已舍身,助你悟佛...地狱如何?西方极乐又如何?纵在哪里,正如徒儿你说,
佛一定是快乐的...”
“一杯出江湖,能饮一杯无?”
我拿起旁桌酒壶,满满斟了两杯,老家伙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当我想陪他一杯的时候,老家
伙却按住了我的手...
“一杯入江湖,能忍一杯无?”
“把山寺放进你的心中带走吧...依心...寺在心中,佛在路上...”
“为师也只是打了一个长坐,不必叫醒我...”
老家伙泪水纵横依旧,他的手在我的手上滑落,油尽灯枯...
我没有流泪,因为大悲无泪...
“师弟你...你糊涂...为了你这愚徒当真值得?”
古海没有成人之美,却也开始兔死狐悲...
毕竟能悟出丝念的,哪怕在山寺也非等闲之辈...
“至于屋内他人,超度他们去西方极乐吧...”
角落众人还未缓过神,金晃晃的禅杖已然当头拍下...
“我父乃紫灵候啊!古海方丈,看在家父面子上,饶我一命啊!”
“我父乃雪狐城主!古海方丈!”
“那好,给二位父亲一面子,拔舌...砍手...如若敢说出今晚之事,灭族...”
所有的惨叫戛然而止...钟声鸣,山寺举;僧人一炬,可怜焦土,甚至都没留下名字...
我的大悲还来不及哀伤,就被撵出了山寺,甚至连芒鞋斗笠都没有...
依佛一念扫过我,也只是一念扫过...
陌上千里开花,传说一男子邂逅一美妙少妇,爱慕难求...
知她每三年初春走这千里陌上回家路,下大毅力,种植千里花树...
陌上花开,只为了缓缓她的脚步,偶尔驻足,成今日繁茂盛景,这才是痴爱到了极致...
我从陌上踏过,没有停留,没有回头...
因为我的寺在心中,佛在路上...停留与回头,都没有我的追求...
我拿着钵盂,整日整夜的在这陌上向北流浪...
这三月的眼里,有这花树做衬底,真怕往事来袭...
尽头无桥,我也不配过桥...
要离开云州,要么湖面上走过去,要么等舟...
但我也一刻不想停留...因为倒春寒再寒,也冷不过世人的目光...
我光着脚,褴褛着衣裳,独自走过那段渐融的冰湖上...
一步一陷,步履蹒跚,似乎我许多年的苦痛...
而那边是夕阳,有我幸福的地方......